“演完了演完了就換我。”
她一邊拉暮雪塵和三傻烤紅薯,一邊轉向失魂落魄的清玄,勉強賞了他分之一的余光。
“這幻境被我承包了,你出去單獨開個房,我會提前給你設置好角色和情節,你只管進去體驗就好。”
“好。我去便是。”
清玄一心沉浸在失戀的酸楚之中,有將聶昭口中的“幻境”放在心上,只是機械地依言照辦。
在他看來,一個剛成仙的年輕姑娘,還能搞出什么龍潭虎穴不成
最多也就是讓他扮演“聶昭”的角色,回顧她的人生,親身體驗一遍她遭受的磨難痛楚罷了。
只要他咬咬牙挺去,說不定就能讓她消氣,反來在天帝面前為他求情。
清玄至今仍然懷抱一絲僥幸心理,嘴上還在垂死掙扎“昭兒,我想”
“呃”
就在下一秒,一陣強骨折千百倍的劇痛從腹部傳來,令他瞬四肢麻木,啞然失聲,捂高高隆起的小腹蹲下身去。
等一下。
隆起的,小腹
“我我是”
在一波高一波、一浪強一浪的激烈疼痛中,清玄渾身顫抖瑟縮成一團,透因淚水和冷汗模糊的視野,驚慌失措地低頭望去。
他有猜錯,聶昭的確讓他變成了一個女人。
但他有變成“聶昭”,是變成了
“誰”
這個女人,他根本就不認識啊
女人身穿破舊的粗布衣衫,灰撲撲的補丁打了一層又一層,雙手布滿繭和皸裂的傷口,獨自枯坐在一家徒四壁的茅草房里。
無論怎么看,這都是個窮困潦倒、在黃土地里討生活的村婦,根本不可能仙界扯上半點系。
這村婦究竟是誰,他有何干系,為什么他要在這里體驗她分娩前的陣痛
“昭你這是什么意思”
“清玄上神,你大概不知道吧。”
聶昭一邊有樣學樣,跟暮雪塵一起用小樹棍扒拉火堆,一邊面不改色地開口道。
“在你治下的震洲,金家只手遮天,橫征暴斂,苛捐雜稅一層一層壓下去,結就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鎮國公價值千金的生子秘方喝了一帖又一帖,村里付不起診金的孕婦只能天由命,鬧不好就是一尸兩命。缺衣少食、貧病交加之下,許多幼兒不足歲便會夭折。”
“也有人奮起一搏,拼一腔熱血進京敲天鼓、告御狀。運氣好的被鐵蹄踩斷了腿,運氣差的不知被埋在哪個墳堆。”
“我我有想”
清玄只覺整個人都被生生撕扯成兩半,拼命蠕動干裂發的嘴唇,枯涸的喉嚨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我看震洲繁華富庶,以為一切安好,便放手交給金仙君是我疏忽,我有錯,這些我都認求求你”
他再也支撐不住顫栗的身體,只能無力癱倒在冷冰冰、硬邦邦的木板床上,像條脫水的魚一樣開合嘴唇。
他想逃離蜃景,但創造幻境的長庚上神修為在他之上,這座大陣足以拘束他的神魂。
他想掩住耳朵,但聶昭尖銳冷漠的聲音就像一把鋼釘,不由分說刺入他顫抖的腦髓。
“清玄上神,這些凡人給你磕頭、求你救命的時候,你都在做些什么呢”
隨聶昭話音落地,陣痛戛然止。
清玄還來得及喘口氣,就只場景驟然變換,沸然人聲灌入耳鼓,明亮刺眼的天光從頭頂傾注下來。
他風塵仆仆地站在都城街頭,腳上一雙草鞋磨穿了底,不知多久洗的頭發打了結,浸透了炎炎烈日曬出來的汗水,一綹一綹油膩膩的粘在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