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已作出了決斷。
接下來,便是聶昭似曾識的光景
燭幽與巫黎商量妥當后,又花費了一些時日,條不紊地安頓好妖都諸般事宜,與群妖揮手道別,踏上了通往祭壇的山路。
“別擔心。”
“在這里等我回來。”
“我和你的魔尊,一定會化解魔災,讓這里變成真正的桃花源。”
原來如,聶昭想。
原來她真的曾在這里,向不知能否見的伙伴告別。
這一路燭幽得很慢,一路一路與巫黎閑話家常,語氣未見得多留戀,仿佛只是在好友出國留學前一晚,最后一次享受促膝談心的喜悅。
在這段路途中,聶昭也一點一滴地回想起來
我記得這一切。
我記得這一路上花樹的色彩,泥土和青草的氣味,從枝梢吹拂而過的清風,透過樹葉灑落斑駁光影的太陽。
這條路,我曾經過。
“燭幽。”
巫黎在耳邊喚她,“這不是你的真名吧我記得你說過,這是你給取的名號。”
“至少在最后,我想記住你真正的名字。”
“好。”
燭幽微微頷首,唇邊帶些許懷念的笑影,罕見地流露出一絲驕傲。
“古書云燭幽以明,威遠以武。所謂燭幽,便是照亮黑暗、明察幽微之意,是我對一生最大的期許。”
“同時,也是我的真名。雖然已經很多很多年,沒這叫過我了。”
“我姓聶,單名一個昭字。”
“沉冤昭雪的昭。日月昭昭的昭。”
“”
聶昭來不及為這塵埃落定的真驚嘆,更來不及整理五味雜陳的心情,因為下一刻,整個記憶世界為之一暗,燭幽已經和巫黎面對面站在了熟悉的祭壇里。
她立刻本能地意識到,這就是她和黎幽一路追尋的,燭幽意識中最后的光景。
凈化魔氣、超度亡魂的過程漫長而艱辛,一神一魔都集中了十二萬分的精神,足足七日七夜沒挪一步。
這一次,聶昭眼前掠過無數支離破碎的畫面,耳邊響起無數凄厲絕望的哀號,仿佛置身于阿鼻地獄。
她沒移開視線,也沒捂住雙耳,而是冷靜地注視這一切,就如同百年前她所做的那樣。
她看見許多模糊的影,圍繞一棵巨大的“神樹”建立村寨,食甘果,飲靈泉,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黃發垂髫,怡然樂。
然而某一日,突然大批衣冠楚楚、儀表堂堂,宛若天神一般的物從天而降,聲稱這棵神樹是“八荒地脈之樞紐”“登臨仙界之天梯”,理當由修仙界魁首掌握,不可淪落于凡手中。
寨震驚、不解,據理力爭,但最終心而無力,被修士像驅趕豬羊一樣趕出故土,拘禁在暗無天日的地牢之中。
他不甘就認命,拼命逃出地牢回到村莊,卻驚駭萬分地發現
昔日亭亭如蓋、蒼翠如云的大樹,如今已化為一片漆黑,正源源不絕從地脈中汲取靈力,送往一眼望不見盡頭的高天之上。
那陰森詭譎的情景,就好像聶昭在碧虛湖目睹的“附骨木”一樣。
然后,便沒然后了。
最后回響在聶昭腦海中的,唯無窮無盡的愴然悲泣之聲
還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