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才走了幾步就看見他停住回身,看見他朝我伸出了手。
他那般沉默著時,仿佛周遭的人聲鼎沸全都消去了聲響。
玄色的袖子被雨打濕了,顏色更深了一些,他的眼睛平靜無波,像一口玄潭。
我愣了愣,垂眼將我的手遞向他。
他走路目不斜視,但將傘朝我偏了偏,甚至于在落座后我發現他的左手側濕了大半。
這后來一路上他再未跟其他人說一句話。
宋才人好不容易擠進這個圈子里,眉開眼笑地說了什么,被他平靜地看了一眼,就訕訕閉了嘴。
不過他遂了我的心意,下午便去了曦照樓,“賞花”。
隔了七八日,我在云芙苑里讀書。宮中的書是多,然而大多數不是我這個水平讀的,艱澀難懂的古籍勉強讀上半個時辰,又開始翻話本子。
傾歸說主子您這可不行,不然生的小殿下也一樣只愛話本子連環畫怎么辦。
我反駁她說,連環畫怎么啦,連環畫很好看吶。
但為了讓孩子能聰明點,我還是努力去讀古籍。
頭疼。
眼花。
未時左右,我看著書上字已經不認字了,格外困倦,正想著去睡覺,兀地這寂靜宮闈里響起一陣喧嘩。
“什么聲音”我凝了凝眉,望向窗外。
捧月說“奴婢去看看。”
說著她小跑出門,我隱隱覺得出了什么事。
我便沒有去睡,立在門口等著捧月回來,等了許久不見人回。“傾歸,咱們去看看。”
“主子小心”
我甫一出伏莘宮,就見宮道上來來往往的人,聲音來處似是南邊,南邊,莫不是未央宮
我向那兒走了幾步,轉念一想,還是不要趟渾水為好,便又回了院子里。
伏莘宮主位是景妃,平素我是盡量不交集的,同在一宮,她也不必我去請安。
但我剛回去不多久,這久無交集的她就派人就到了我這云芙苑來。
“應選侍請吧,娘娘等您呢。”
不知道有什么好事,但我預感不是什么好事。
景從儀家世一般,但印象中,她相當聰明。
是以,雖然不惹人注目,但也坐上受人尊崇的妃位了。
唯獨當年那件事里,她也覺得我是有罪的一方,落井下石過。
恍然經年,她從美人已經到了妃了。
見著我來,她從位子上起了身,笑瞇瞇地用手扶了我雙手,說“應選侍無須多禮,快坐。”
我依言坐下,她也坐下,扶著扶手向我一探身“這孩子有四個月大了吧懷孕了勢必要辛苦很多,應選侍若是有什么需求,盡管跟本宮說。”
這話我仿佛在哪里聽過
啊,沈重吾也這樣說來著。
我含笑低眉,作出彬彬有禮的樣子,說“嬪妾謝娘娘關懷。不知娘娘傳召嬪妾來是”
“噢,倒也沒什么事情,只是啊這春日下午閑來無事,找應選侍說說話。”
她笑意溫和,不刻意做無害狀,也未隱去眼底心思,反而讓人覺得真實。
怎知閑聊未許,一陣喧嘩聲就近了伏莘宮,她皺了皺眉,“九琦,外面怎么回事”
九琦恭恭敬敬道“娘娘,好像是掖庭的人”
“掖庭”她輕端起茶盞呷了一口,默了會兒,說“宮中怕是出了事”
但我看她氣定神閑的樣子,似完全不怕事。
我也安穩地喝茶,杯沿剛沾了唇,外頭急急忙忙一陣腳步聲,旋即聽見外面有太監聲音“奴才掖庭總管李德茂給景妃娘娘請安”
景從儀淡淡道“李總管進來吧。”
“是。”
我隨著她目光轉向門外,但見李德茂帶著幾個宮女太監走進來,見到我,李總管仍是那副客氣的笑“奴才給應選侍請安”
我眉心一跳,不動聲色放下茶盞,溫聲說“李公公不必多禮。”
“哎。”他答應一聲,直起身,抱著拂塵朝景從儀稟道“娘娘,奴才奉命搜查伏莘宮,擾了娘娘清凈,還望娘娘、應主子寬恕則個。”
景妃不咸不淡地挑眉望他“哦本宮久不聞窗外事,這宮中又發生了什么”
李總管彎腰,恭敬回道“窈貴嬪娘娘沒了。”
好耶。
我還沒來得及竊喜,就聽李總管別有深意地望了我一眼,神色頗是莫測。
我心想不會與我有關吧,我雖然設計了借刀殺人,但我自己完全沒有動手啊。
景妃立馬作悲痛欲絕狀,說“什么沅碩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