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彼之道,還施彼身”,我捏了捏指節,回望宮道的盡頭,瞇了瞇眼。
我想到我之前收買的窈貴嬪的那個宮女流煙,銀子不能白花了不是
流煙如今在忙著料理她家娘娘的身后事,我登門時,她尚在忙碌。
“流煙。”我喚她。
她紅著眼朝我行禮,我問她“聽說,毒藥是下在窈貴嬪娘娘的飯菜中的”
她稱是,抽噎著。
我說“你家娘娘平日待你們怎樣”
“娘娘待奴婢自然是極好的。不過,”
“別的話李公公想必已經審問過你們了,我只問你,你覺得是誰主使”
她朝我跪下重重叩首哭道“奴婢不知”
未央宮難得有一片死寂的時分,可那片死寂之下,是怎樣的暗潮洶涌。
日光直射在我身上,我俯身扶起她,在她耳邊說“你若不說,你的
主子死得冤枉,也只能算作一樁疑案了結而你的往后,又該怎么辦呢”
她在我臂間微微顫抖。
她低著頭,說“婢女流晴此前因為在皇上來看望娘娘時舉止不端,意圖勾引皇上,主子就罰她去做最臟最累的活,奴婢之前瞧見她鬢發上插了支金釵,那看起來,像娘娘們的東西。”
我笑了聲,說“不管那究竟是誰的東西,它從現在開始,就是皇后娘娘的東西了。”
蠶食和鯨吞到底誰更痛苦,凌遲與斬首誰更痛苦。
連著三四日我都在暗中周旋此事,一面要洗清我自己的嫌疑,一面要將嫌疑通通堆在皇后頭上,令我深感查案是多么費神的事情。
這幾日沈重因似乎很忙,不曾踏入后宮召幸任何人。
但我聽說四月初十沈重吾就要走了,也許他在忙著整理述職報告
沈重吾對我真的很好,他要走,我也是應該送送他的。
念及此,四月初九那日下午,我帶上我新學做的棗泥酥餅去了靖水殿。
我剛靠近靖水殿,便覺察到不對,這次靖水殿周圍竟多了許多侍衛把守。
我才到了門前,一邊的侍衛便冷著臉攔住我“姑娘,靖水殿重地,不得傳喚不得入內。”
我伸長脖子想看一看里面的情況,那侍衛輕咳一聲,咳得我心里害怕,灰溜溜地走了。
發生了什么嗎,怎么突然這樣嚴防死守了,先前根本沒有其他人在的。
我擔心是否是他犯了事被幽禁了,雖然這樣的可能性比較小,但因著他那些日子對我的照顧,我便在靖水殿周圍盤桓了一陣。
盤桓無果,我想起這里臨太液池而建,若從水榭長廊走,可以從殿后窺見內里,便調轉方向從西邊繞道,一路到了流云榭。
我朝著東邊翹首望去,望見靖水殿里影影綽綽的,有一道朱紅的身影立在軒窗前。
軒窗半掩,一副絕好的容貌展露出來了一半。
跌宕有致的側顏,眼泛桃花,丹唇皓齒,艷得無與倫比。
我正想朝他招手,隱約的聲音順著風吹進我耳朵里“七弟,連你也覺得朕錯了”
招手的動作卡在一半,我連忙躲在紅柱后面,生怕被人看見了。
這就很尷尬了
風里聲音不止“皇兄,連根拔起談何容易,萬一,”
沉默中,只剩下漫長的風聲。
“可是一日當道,天下一日要受其荼毒。縱然是渺茫也要”
“背水一戰。”
名字仿佛被風模糊了,可那“背水一戰”四個字,卻斬釘截鐵,擲地有聲。
我慢慢從流云榭走出去,夕陽無限地照在身上,帶著暖意,又似乎漸漸地涼下來了。
我回了我的云芙苑,只是心中那份疑惑始終揮之不去。
他口中要背水一戰的,是誰。
四月初十一早,洛陽王就要回洛陽了,我本想去餞行,但一想我若去,不合禮儀,索性沒有去了。
誰知還在五更天時,我在迷迷糊糊里驀地聽到有人在喚我,“嫂嫂”。
五更天,天色微微的亮,透過軒窗,那里可見一道挺拔修長的身影。
我正要推門,聽見那聲音說“嫂嫂不用出來,天氣涼,就這樣,我們站著說說話就好。”
我貼近軒窗,說“王爺怎么來這里了”
“嫂嫂,昨日下午我看見你了,你是來看我的么我好高興。只是不湊巧,皇兄他來找我議事。嫂嫂,你是有需要我的地方么現在說也來得及的。”
“我王爺,我聽說你要回洛陽了。所以我昨日做了棗泥酥餅,想謝謝你那晚的外袍。”
門外身影仿佛頓住。
我說著就去取外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