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學她那般輕輕一笑,端作穩重大方的樣子,說“皇后娘娘可真會說笑。這話莫不是下頭多嘴的婆子編來哄娘娘開心的吧”
藺爾玉眼神沉靜,閑閑地側了側身,手指搭上闌干,望著我“說起來你怕還不知,清州大捷,明安侯討了個恩典。”
夕陽沉沉,眼見赤紅銷盡,天地釅得墨一般濃,最后幾縷霞光射在太液池水面上,幾乎快要湮滅。
我警惕地看著她。
“罷了,湘美人這副如臨大敵的樣子,倒讓本宮失了興致。本宮不陪你了。”
說著,她狀若無意地拉了拉衣角,露出雪白的脖頸和一截藕臂。
我睜大眼睛。
那些青青紫紫的痕跡,還有她鎖骨上一點突顯的櫻桃色,無不表明,她昨夜經歷過什么樣的歡愛。
她挑釁地看了我一眼,揚長而去。
我怔了怔。
一個荒唐的念頭在我腦子里忽然冒出來,根深蒂固。昨夜,是不是她侍寢了
還是說,這三個月,他們都曾私會過無數回
這瞞著世眾之眼的私會,該分外刺激吧
我竟把人家正經帝后的相見叫做私會了。那能叫做私會么那只是別人婚姻里,最正常不過的相見了。
她仍然是皇后,她父親仍然是正三品大員,她仍然,是那個中宮元后,此朝母儀天下的女人啊。
難怪她一絲憔悴痛苦也沒有,神采奕奕,比景妃看起來還要好很多啊。
所以,所以
我越想,越覺得心慌。
“捧月,你去打聽一下打聽一下,這三個月,鳳儀宮”可說著說著我自己也說不下去了,只管咬著唇,卻在想,她的話未必是假的。
我轉過身試圖由水面吹來的冷風清醒清醒,全身重量壓在漆紅闌干上,水面映的我的倒影已有些模糊。
年久失修的紅闌干忽然松動了,我還伸著頭探看水中倒影時,只聽“咔擦”一聲,闌干橫木從中折斷,整片轟然傾塌。
我跌向黑黢黢的池水時,捧月的驚叫也似乎邈遠起來。
我想,我下輩子要生得好看點,要比她好看,會不會,會不會
冰冷刺骨。
痛。
無垠的黑暗。
我聽到有人在喚我的名字,那樣溫柔,那樣深情,那樣懇切。
溺亡感消弭過后,是海闊天空。
一陣一陣劇痛襲來,我皺著眉,沒想到死了還會痛。
真的死了么
我睜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模糊的橙色暖光。
“快快端水小主難產”
喊叫聲和盆的哐啷聲、嘩嘩水聲、嘈雜人聲讓我分外疲憊,我想閉上眼,可是腹部劇痛,痛得讓我不得不清醒而無比倦怠。
我只想閉上眼,手忽然被人緊緊握住,一道凌厲的聲線壓過一切嘈雜,在我耳邊轟然炸開“應福遙,你不準睡你不準睡”
“我不睡,”
嗓子疼得厲害,我自然而然地流了兩行眼淚出來,我劇烈咳嗽了幾聲,眼睛眨了眨,卻仍然什么也看不清。
意識快要湮滅在汪洋般的痛楚中。
我的手一直被一團暖暖的東西包裹著,渾身冰冷的我試圖靠近那唯一的暖意,眼前卻閃過藺爾玉的臉。
像被抽去了所有的力氣一樣,連那團暖意也握不住了,手指像在一根一根地松開,連呼吸也成了最奢侈的事情。
我好想偷個懶啊,想一動不動地躺一會兒,想回家在我的小小的床上窩一會兒,就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