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皇后。
她一襲迤邐織錦鳳凰裙,發上綰著百鳥朝鳳釵,額間赤色花鈿分外奪目,敷著胭脂水粉,面若桃花。
她朝著我逼近了一步,我往后退了一步,她又逼近了一步,面容沒有因禁足而有絲毫憔悴可言,甚至依然光彩奪目,令人艷羨。
她笑著,說“應福遙,你躲什么”只是鬢上步搖伶仃地響著,只讓人一恍惚就陷入紅粉意夢。
我心中惡寒,只管后退,卻被她逼到紅闌干處,退無可退。
捧月立即側過來護著我,晚風靜謐了一剎,她眉眼積攢起莫測的光來。
“別怕,本宮只是來找你說幾句話。”
可是她盯著我,要望進我的眼睛里,我咬咬唇,正在尋有無逃跑路徑,冷不防被她身后幾個兇神惡煞的婆子圍上來。
我知道我沒法退避了,額頭滲出汗珠,只好朝她福了福身。
她目光下移,移到我的肚子上,不好的預感升騰起來,卻見她伸了手,冰冷的護甲劃過我的臉頰。
我一僵,側過臉,聽見她輕笑。
“應福遙啊應福遙,你可真是好福氣。”她語聲輕柔,可眼底的陰翳難以讓人忽略。
我不明所以,只說“臣妾不明白皇后娘娘說什么。”
她斜睨我一眼,眼中只有幸災樂禍和憐憫同情,裝作詫異說“你還不知道嘖嘖,還以為皇上已經告訴你了呢。”
我揪了揪衣裳,沒有出聲。
皇上可什么也沒說。
藺爾玉道“你以為你為何能出冷宮啊你以為你為何能懷上皇嗣”
我腦子里有些亂,但是要走又被那幾個婆子惡狠狠地攔住。
她這話是什么意思
她又笑起來,似一串鈴音,泠泠的。
我定了定神道“難道不是去年天降祥瑞,大赦天下么懷上皇嗣,也許只是臣妾的運氣。”
她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一樣。
“應福遙,說你蠢還真是抬舉你了。皇上早就厭了你,否則你生產在即,怎么還是個小小正七品美人”
她笑起來花枝亂顫,我承認她是生得國色天香的美人。
可是她說的東西我從沒想過。
什么叫,“皇上早就厭了你”
我眼前浮現出沈重因的俊美笑顏來,又在她的話語里似水中月支離破碎。
“正四品以下沒有資格撫養皇嗣,你不會不知道的吧你的孩子生出來,皇上說了,是要補償給本宮的。”
“不可能”我立即就反駁她,但話一出口,看見她那般她的笑意頗濃,眼中含著幾分譏諷,與我直直對視,底氣忽然如云煙消散。
她折下一枝柳條,慢慢將柳葉剝盡,輕笑說“你不信大可去問皇上,本宮只是提前過來看一眼本宮的孩子罷了湘美人可得仔細一點,莫傷了本宮的孩兒。”
我見她朱紅的唇一張一合,巧笑倩兮,多年時光讓曾經那個還略顯怯懦的小姑娘已有了睥睨天下的尊貴氣勢。
她一舉一動,盡態極妍,連抬起的手指彎曲的弧度,仿佛都是精心所為。
我以前從未見過這樣漂亮的美人,一度覺得“傾國傾城”不過文人虛話。
可直到我在東宮見到了她。
我才知道,世上偏偏有這等天生的美人,傾國傾城,禍國殃民。
甚至,我一度覺得,這樣的美人最適鎏金鏨玉,極盡奢侈,要被人捧在手心,放在心尖。
即使是佳麗三千的后宮,她依然美得獨樹一幟,是旁人拍馬也追不上的。
他們站在一起,真似一對璧人吶。我想起我無數個夜晚都在枯坐著,幻想有一天他也會在我耳邊說替他除去皇后的話。
可是沒有,我等了好久,都沒有。
晚風吹不動她厚重的鳳袍,但步搖作響,和著柳樹沙沙聲,意外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