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在這王權更迭之際再次亂了起來,先有絳國出兵西進,后有西南叛變,為首的正是鎮守西南的洛陽王,舉以清君側,誅妖后之旗幟,不日已兵破昭州,直進長安。
倒并非沈重吾有多大的能耐,而是這本就是今上一局棋而已,天下頹敗久矣不破不立,借此內憂外患之際正好一舉拿下,一箭三雕。
為收他這素有不臣之心的弟弟,昭州、隴州、安州等州郡州牧均已受他安排出降,只等他兵臨潼關,京畿道三路大軍與后方諸州衛來個甕中捉鱉。
而東邊先誘絳國軍隊西入,暗遣了明國公慕衍再度披甲出征。
那一日,潼關關隘飄起滂沱大雨。他立在城樓之上眺望幾十里外逐漸壓境的大軍,他的七弟或許終于意識到中計,然而后無退路,只有今日背水一戰。
他抿著唇角,想,若非這輩子七弟非要覬覦著她,她心中也只有七弟,他斷然不會逼著七弟步入今日的境地。
曾幾何時,他們關系是那么好。
“陛下,不好了”
他微微側頭,看著本應在宮中守衛皇后的暗衛統領頤朱,皺了皺眉“出了何事說。”
“殿下他”頤朱面色慘白,單膝跪在雨中,垂著頭,“殿下他連著三日高燒不退,吐了血,太醫們束手無策,說是快要不行了”
他踉蹌了一下,若非扶住了女墻,怕就要摔下城樓。
“備馬,朕要回宮。”
一邊站著的臣僚紛紛跪下“陛下萬萬不可此系存亡一戰,七王大軍眼看就要攻入潼關,各州州牧也已備戰,陛下此時若是走了,士氣渙散,怕是大為不利”
雨下得特別大特別大,他的眼睛被雨沖刷得生疼,他覺得眼眶泛著熱。
一名大臣規勸他言道,此時長安城兵力集中調往潼關,正是空虛的時候,陛下孤身回京,實在危險,恐為敵軍引誘之計,陛下不能落入他們圈套。
他卻什么也沒聽,終于還是拋下潼關的臣屬,一騎絕塵回了長安。
暴雨肆虐在這片被戰火燒灼過的土地上,他回到禁宮的時候,雨仍然沒有要停的跡象,昭陽殿的檐頭掛著密密的雨簾。
他抱著旭兒,旭兒才三歲大,正是最可愛的時候,靜靜地躺在他的懷里,閉著眼,小刷子一樣的睫毛被寒風吹得顫顫。
可是,旭兒死了。
他抱著小小的旭兒,緩緩走進昭陽殿里,他想問問她,為什么連自己的孩子都不要了。腳步滯在這副雨簾之外,他心中有什么支離破碎。
而事實皆如他那位臣屬所料,這何嘗不是誘敵深入之計他甫一到了昭陽殿外,四下里涌出的黑衣死士已將他團團包圍。
大約是料中他會來,又大約為他真的到來有些意外。
他懷中的小小軀體已經冷卻,額頭沾滿了冰冷的雨水,他垂著眼去擦拭,低低地,喚著“旭兒”“旭兒”。
他甚至知道昭陽殿已經人去樓空了。
他也猜得到一切。
應是沈重吾自覺是背水一戰再無退路,于是打起她的主意,他不肯傷她,便選擇傷害旭兒。她此時大約是要去做內應大開城門迎他入京的吧
他有些蒼涼地想。旭兒月前就著了風寒,一直未愈,近來病情急轉直下,又豈是天災
死士們自然不敵他帶回的暗衛,他抱著旭兒的身體上了馬,馳往潼關。
一日一夜之間,潼關得令固守,叛軍屢攻不下,而皇后的車駕已到潼關,言是陛下歸京后因太子殯天而大病,權由皇后監國。
誰也不敢疑皇后之所為。哪怕他們懷疑里面的人未必是帝后。
臣屬一向知道陛下待皇后的心意,若讓皇后監國,也從無不妥。
何況,其間還有細作周旋。
暴雨還不曾停歇,像要把塵世都狠狠沖刷干凈。
皇后卻在到關后下令打開關門。
而當他孤身一騎到達潼關時,夜色濃重,城門險些就要被內應打開。
一步之差罷了,細作被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