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世輪回,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看著她死去。
一世又一世。
宿命宛如樊籠,將他們全困在里面,他那時終于體會到,什么是怨憎會,愛別離,求不得。
求不得。
甚至求不得一場圓滿,求不得一場長安。
無論他怎樣做,無論他為她筑起怎樣的避風港,天災、人禍、病痛、無妄之災,
逃不過的。
他當認命么
第九世,五百年輪回,漫長的孤獨的時間里,他一個人讀書、習字、練劍、吹簫,一個人燒瓷、繪畫、營造、對弈,筑橋、修路、造塔、開河
因為有大把大把的時間,他幾乎能把可以學會的東西都學會。
他幾乎感覺自己已經死去,孤單地麻木地活著。
但每一世的她都是那樣鮮活美好,闖進他的眼簾,每一世,從未例外。
像一張白紙,一直純白干凈,仿佛前生的印記,不能絲毫留下烙印。
活著的人,已經像死去;死去的人,卻仿佛永遠活著。
第九世,在她被一個宮中微不足道的小宮女下毒害死以后,他抱著她的骨灰來到泗州南普陀寺。
他找到了那個行苦和尚。
他的眼中布滿紅血絲,猩紅的,又悲哀地,靜靜站在空曠大殿。
這里供奉著許多亡靈的長明燈;在三面墻壁上,一排排燈火熊熊燃燒著。
“施主,”行苦和尚雙手合十,“宿命如此,”
他的目光緩緩地掃過每一排長明燈前的銘牌,在某一個燈處,眼光一滯。
是她的長明燈。
“明明長明,為何不得長安”燈火成千,在他眼中閃爍搖曳。
“明明純善,為何世世早夭”
“明明澤施,為何為世不容”
“明明”
“明明很好,為何始有缺憾。”
他輕輕地走到那盞燈前,手指撫摸著木牌上的名字,仿佛這樣,就像是摩挲她的臉頰一樣。
“她從未活過她的二十歲生辰,”他語聲輕輕,像怕驚擾誰的魂靈。
行苦和尚嘆息一聲“施主,此女的命途當年就已注定。瑾瑜匿瑕,國君含垢,太過潔凈,易折于世。”
他的手指蜷縮了一下,驀然回頭,深深地望著行苦和尚,說“什么意思”
第十世。
若是有人的姻緣為天注定,最情深不過十世。
十世過后,兩兩相忘,碧落黃泉,各自消散。
這,也是他最后的機會。
他的耳邊還回響著,行苦和尚告訴他的那些未知往事。
早在第一世,他降生時,奉天樓便觀測到天有異象,言他是紫薇帝星正位下凡
云云此語,不勝枚舉。彼時他一笑置之,覺得世間神鬼莫測,不過是穿鑿附會而已。
經歷九世輪回,他忽然開始相信怪力亂神之談,直到行苦和尚,一語道破天機。
“施主大約不記得了。千年以前,施主還是天君之子紫薇帝星時,曾一把火燒了天君所賜居的庚元寶殿。”
他的眼前仿佛閃起了星點的光火,一點一點連成了線,連成了片,終至熊熊燃燒的大火,燒得他眼底通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