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書記心中燒著一團火,都要將他烤得灰飛煙滅了。
他在床上翻來覆去一宿,聽著他婆娘的呼嚕聲,恨得要命,敢情就他一個人慌。這幫子老娘們,一點政治覺悟都沒有。
結果第二天早上,婆娘瞧見他呱噠的眼袋和大大的黑眼圈,不僅沒心疼他,還嘲笑他“恁大一個人,大小還是個干部,咋就這么不禁事人家娃娃都不怕回不了城,你怕個啥咸吃蘿卜淡操心”
大隊書記氣得吹胡子瞪眼睛,嗓門都拔高了8度“你懂個屁,他們年紀小,不經事,不曉得天高地厚。現在是啥都不怕,要真耽誤了前程,以后有的他們悔呢”
英子聽到她爹的動靜,直接頂嘴“那爹,大隊給咱們掏錢買書嗎花花姐說了,他們插友已經從上海給他們找了復習資料,都是最好的學校印出來的,一本要5塊錢呢,還不算郵費。”
大隊書記直接熄火,本村有12個要高考的學生娃,加在一起就是60塊。這還是剛開始,后面要掏更多的錢。
以前一個農家都養不出一個秀才,現在好點,也好的有限。讀書哪有不花錢的道理
他婆娘趁機擠兌他“你沒能耐讓咱們趙家溝頓頓吃白饃也就算了,你還攔著娃娃不讓上進,你這人怎么這么討人嫌呢”
大隊書記都要叫這娘兒倆氣死了,只能板著臉拉攏唯一的同盟軍小兒子二柱“磨嘰啥呀吃過飯趕緊跟我挖水渠去。等上凍了,累不死你們。”
二柱的心思已經放在了5塊錢一本的復習資料上,可憐巴巴地看他爹“我在知青點上工啊,我缺一天工,要損失好幾塊錢呢。”
大隊書記一口氣堵在胸口,愣是吐不出來。他現在只后悔大女兒已經嫁了,大兒子結了婚就分家出去了,導致他明明兒孫滿堂,結果現在卻孤立無援。
憤怒的老頭兒狠狠地喝了一大碗玉米磣子粥,扛著鐵鍬出工去了。
愛誰誰,他要再多這個嘴,他就是棒槌。
待到太陽下山,各個生產隊的人都收工回家吃飯,跟著最后一抹夕陽走的老頭回了家,沒看到自己一雙兒女,又憋不住問“他倆跑去哪兒了恁大的人了,還一天天的當自己是娃娃。”
他婆娘就不樂意看他這張老臉,屁股對他,在灶臺前忙著“跑哪兒當然在知青點放工了。娃娃肯干活,還遭了你的眼。”
“這都啥光點了,點燈吃飯費油高興啊,還不回來”
“說了,今天不回來吃,知青點今晚包伙,給他們做好吃的。”
大隊書記嗤之以鼻“能有啥好吃的這幾天村里又沒包裹來,沒爹媽給他們寄貼補,他們吃的還不如咱們呢。”
他婆娘瞪他“就你廢話多,給你省口糧你還不高興了。你咋就知道人家沒好吃的說不定是你見都沒見過的好東西呢”
大隊書記不以為意“你以為我是你呢這么沒見識”
氣得他老婆湯也不想燒了,直接讓他就著剛燒開的水吃玉米面餅子。
他到底不放心,吃了兩個餅子又揣上兩個,溜溜噠噠地晃到了知青點。
這會兒天色已經發黑,打酒買酒糟的人也都散去,一排屋子都靜悄悄的,只點了一盞油燈。
在這靜謐的冬夜,年輕人的歡呼聲尤為響亮。他還聽到了他小兒子二柱大呼小叫的嗓門“糖,糖,這真是糖嗎”
田藍笑瞇瞇地站在灶臺邊,絲毫不掩飾得意“你嘗一嘗不就知道了嗎”
鍋里咕嚕嚕滾著,都是從發酵缸底層拿出來的糖水,過濾掉糖渣,再用大火燒開,小火熬著,焦糖的色澤就慢慢出來了。
田藍手上拿了根筷子,攪拌者拉出了絲,然后纏繞成一團,直接遞給二柱“你嘗嘗看吧。”
二柱都傻了,抓著筷子愣了半天才想起來放進嘴里。這倒也有個好處,省得糖稀還沒涼下來燙著了他的嘴。
他嘴巴砸吧了半天,急得長平他們幾個都要揍他了,才給話“是糖,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