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撿起錢,仰著頭只看見三樓的窗子里似乎有人。
用塑料袋提著四塊錢一份的蛋炒飯上樓,聽著自己的腳步聲踢踢踏踏,她在心里默背著剛從圖書館看到的史書篇章,耳邊依稀還是書本翻動的聲響,就這樣一步一步走到了滿是油污的鐵門前。
“炒飯是吧”
有人拖著拖鞋走出來,一頭耀眼的紅頭發在昏暗里刺得人雙眼發疼。
對方也認出了她。
“小蘑菇頭你干嘛我跟你說,oice警察、警察叔叔可是已經找過我了啊”
心里翻動的書頁散落一地。
把炒飯一丟,她轉身就跑。
“唉”
十六歲的她嚇壞了,一個“瘋子”離她打工的地方這么近,是她預料之外的危險。
她想離危險更遠一點,可是暑假到處都是打工的,她年紀太小,形象又不好,這家店,老板阿姨是她的老鄉,錢給的不多卻能包她兩餐,她晚上去做家教回來太晚,還能借住在店里和一個二十多歲的幫工一起睡。
說實話,她舍不得換掉這份工作。
她硬著頭皮繼續去打工,上午十一點店里還沒來生意,又是一卷錢從天而降。
“樓上,蛋炒飯一份。”
幫工姐姐在包餃子,幫廚在切菜,老板阿姨在清點酒水。
她看著那卷區區三塊錢,覺得自己是落進了陷阱里的兔子。
巨大的惶恐攥住了她。
她不是個愛幻想的人,她習慣孤獨而務實地生活,習慣精打細算地籌劃自己的付出和得到,可在那一刻,她想的是,她會因為三塊錢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而不被人知道。
不會有人知道,也許老板阿姨在忙昏頭的時候會想起有個不會說話的小打工人,也許幫工姐姐會猶豫要不要給她留門,也許廚子大叔會多裝一碗飯又扣回電飯鍋里。
開學的時候,老師會在點名的時候給她畫個叉,同學對著她的床鋪也會說似乎少了個人。
她在這個世界上的痕跡,也就僅此而已了。
于是,她在裝飯的時候,偷偷把一把刀藏在了身后,
“你丫可別再扔了啊”隔著鐵門,一頭紅發的男人雙手插在褲衩兜里,“飯掛門上,你走吧。”
門真的很低,楚上青在九年之后都記得,那扇鐵門襯得紅頭發的男人高大如同困獸。
困獸自愿站在籠子里,同她保持距離。
她是安全的。
把飯掛在門把手上,她聽見“當啷”一聲響,是刀從她身后掉了下去。
撿起刀,她一口氣沖回了樓下的店里。
鼓起勇氣抬頭看,只看見三樓的窗子是開著的。
雨滴穿過無數重的電線落在她的額頭,大雨突如其來,在人們的呼喊聲里,那扇窗也關上了。
她還是安全的。
“有時候,他是太聰明了。”二十五歲的楚上青聲音沉沉,她沒喝酒,臉頰上卻有絲絲的緋紅,“他太聰明了,想得太多,所以顯得有些傻。”
“嗯誰”宋沁雅眼帶酒暈。
是那個總是在別人害怕的時候主動站在鐵門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