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晌午,老婦人又殺了一只鴨,榮昭攔著不讓,但也拗不過她。修養了五日,蕭珺玦執意要離開,身上的傷雖沒有痊愈,但上山不成問題。
本打算當天離開,但老夫妻死活不讓,非要再多留一日。
如此,蕭珺玦也只好答應再留一天。
“你相公可真不愛說話,這幾天聽他講話加起來恐怕都不到十句。”廚房里,老婦人把鴨子泡在熱水里,燙一燙,鴨毛薅起來容易。她弄鴨子,榮昭就在旁邊給蕭珺玦熬藥,兩個人說起話,老婦人就提到了蕭珺玦上。
榮昭扇著火的手頓了下,輕輕嘆一下,道“那是您沒看見他以前,我倆成婚前他和我說話都是一個兩個字的說,現在能說出一長串子話已經不容易了。”
老婦人臉上展出慈愛的笑容,“不愛說話好,男人不愛說話,這心里有數。”
“可是啊,整天對著一塊榆木疙瘩,好沒意思。”榮昭對此還是頗有些怨言。
老婦人是過來人,笑著看著榮昭,“要我說啊,木頭才好,抱在懷里踏實。”
榮昭也跟著笑了笑,想想也是,蕭珺玦雖話少,但也確實讓人踏實,起碼不會像那些王公貴族一般整日風流,看看楚王府就是,除了她連個通房都沒有,恐怕整個長歌城的達官貴人家都沒有比楚王府的后院更干凈的地方。
見榮昭的笑模樣,老婦人抿嘴笑著搖搖頭,不禁感慨道“年輕可真好啊,看到你們,我就像是看到年輕時我和老頭子的樣子。不過,我那老頭子年輕那會兒可不如你相公穩重,長著一張能說的嘴,天天叨叨個沒完。”
“哦大爺年輕時很能說嗎但我看他話也不多啊。”鍋盅里“咕咕”的響,榮昭打開蓋子拿著筷子攪了攪,“您不這么說,我還真難相信。”
“是啊,他那時特別能說,仿佛肚子里有講不完的故事。”臉上的笑容滿滿凝下來,老婦人拔毛的動作慢下去,臉上有一縷淺淺的蒼白,“不過自從老大戰死疆場后,他的話就越來越少了,尤其后來老二也戰死了,他那個時候將近一年沒有開口。再后來,我們就來到了這,他這才開始又慢慢說話,只是,他不再給我講故事了。”
接連失去兒子的痛苦,不用訴說,亦能想象,況且榮昭也曾失去過孩子,感同身受。
若不然他們二老怎會拋開世事,來到這個地方隱居,或是失子之痛唯有這超脫紅塵俗世,才會找到一分寧靜,才能減輕一分痛苦。
失子之痛,再難回首,老婦人連忙轉移話題,“其實男人能不能說,會不會說都不要緊,行動比語言更加重要。只要他對你好,勝過千言萬語。”
勝過千言萬語。哎,可惜啊,千言萬語她沒聽到,也沒感受到蕭珺玦對她的好,還真是失敗。榮昭看著灶爐里的熊熊烈火,怔怔出神,她覺得自己就像是這烈火,而蕭珺玦,卻是她怎么燒都燒不開的冰水。
中午的飯很豐盛,老爺子上午還特意到河邊釣了一條大魚,這頓飯真是又有魚又有肉。
老爺子海還拿出他珍藏多年不舍得喝的酒,算是為蕭珺玦和榮昭踐行。老婦人原是不讓他喝的,蕭珺玦的內傷未好,不宜飲酒。但見老爺子興致高,勸阻了幾句也只好由著他。
多喝了幾杯,老爺子的臉就紅起來,微醺醺的,眼中有了醉意,“打仗苦啊,當兵的苦,百姓也苦,誰不苦只有那高高在上坐在金鑾殿上皇帝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