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子越直覺她說的不僅僅是眼前這件事,覺得她似乎有些不高興了,連忙把話題轉回來,"你們不生氣就好。其實我早就想說了,但又怕你們知道了跟我生分。"
"放心吧,知道了你的身份,我們只會跟你更要好。"陸諫玩笑道。
高漸行也笑,"至少你沒有拖到殿試之后。
這件事終于說出口,而且得到了所有人的諒解,賀子越簡直像是甩掉了一個沉重的包袱,整個人都輕快了起來,"陸兄你方才有一句話說錯了,我本來就是個普通士子。我姑姑又不是一開始就是皇后,前面十幾年,我也是在普通人家長大的,跟大家一樣。"
"咳"陸諫干咳了一聲,"其實我后來打消懷疑,也是因為總聽人說承恩公府十分低調,直閉門讀書,幾乎不與外人往來。"他的視線落到賀子越身上,語氣揶揄,"聽起來與賀兄沒什么關系。"
賀子越忍不住捂臉,"我確實是家中的異類。"
"我倒覺得沒什么不好。"阿喜安慰他,"活潑跳脫,正是少年本色。
賀子越頓時回嗔轉喜,"我姑姑也是這樣說的。"
雖然時間已經很晚,但大家都沒有睡意,坐在屋頂上談天說地,不舍得就這樣回屋里去。
直到困意上涌,熬不住了,這打著哈欠回房。
賀子越刻意拉著阿喜落在后面,等前面的人走遠一些,才低聲對她道,"對了,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姑姑已經答應我,等時機合適,就會召你入宮。"
阿喜一顆心頓時怦怦跳了起來,"你提過我"
"那當然。你排出來的那份名單,我拿去給姑姑看了。"賀子越說。
阿喜感覺連臉上都燒了起來,"這可是我做得不好。"
要是早知道賀子越會拿去給皇后看,她一定會更加用心,更加努力,做得更好一些。
"誰說的"賀子越反駁,"姑姑也一直夸你。她還給你出了考題,就是那個文會。你幫了許多忙,把文會辦得這么好,姑姑也很滿意,這才答應召你入宮。不過她說還在等一個時機,你別著急。"
阿喜連忙搖頭,"我不急。"
但臉上仍然是一種十分恍惚的神色。雖然高漸行一直說她可以入宮,又說皇后一定會征召女官,阿喜心里確實也想過,那會是什么樣的情形,但她怎么也沒有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那么快,那么輕易。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五六歲的時候,她剛剛進高府伺候,什么都不懂,跟她一樣大的小丫頭們,早被家里叮囑過,都有定好的去處,只有她傻兮兮的,人人都說她最后可能會去廚房做個燒火丫頭。她覺得燒火丫頭也沒什么不好,結果突然有一天,就被調到公子的書房去伺候筆墨了。
很長一段時間里,她都稀里糊涂的。因為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地方值得人看重,所以心里十分惶恐。
后來高漸行告訴她,當初是大姑娘高漸書做主,將她調到高漸行的書房去的。因為她覺得阿喜學什么都快,讓她待在高漸行身邊,也能督促高漸行用心學習,免得連個筆墨丫頭都比不上。而自尊心很強的高漸行也果然中計,讀書時再不敢分心。
這份良苦用心,直到她去世之后,兩個人都成了孤苦無依的小可憐,才在某一天突然參透。
也是那天,高漸行握著她的手說,"以后你就做我的妹妹吧。"
現在,她又有那種稀里糊涂、誠惶誠恐的感覺了。
開明元年五月初一。
這一天就是殿試的日子,一大早,阿喜下樓,就見已經有士子正在樓下練習陛見時的禮儀,緊張得同手同腳。
看得她也忍不住跟著緊張起來了。
前幾日,上了榜的進士就被叫到禮部去,由禮官教導入宮的禮儀,就連殿試時的流程,怎么進,怎么出,問話要怎么回答之類,也都排演了一番。
從那時起,他們就一直處在一種既興奮又緊張的狀態之中,時不時就會旁若無人地演練起來。
也幸虧那些落第的士子都已經回家了,店里寬敞了許多,有足夠的地方練習,也不用擔心礙了旁人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