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喜是在陸裳離京之后,才知道了她的想法。
正好此時京中有不少報紙都在議論陸裳出任地方官的事,其中以質疑居多,阿喜便立刻化身體里所有復雜的情緒為力量,執筆開始為陸裳搖旗吶喊。
她的風格跟陸裳不同,雖然一樣是講道理,可陸裳的文字諷刺意味很濃,阿喜卻是娓娓道來,像是一個親切和藹的交流者,讓你不知不覺就聽進去了,提不起反駁的心。
于是那些想要趁著世界報失去了一位犀利的主筆去搶占輿論高地的人們,忽然發現,它的戰斗力不但沒有變弱,似乎還更強了
這些女官是怎么回事
其實陸裳這件事,不光是民間議論,就連高官重臣們,心里也頗有疑慮。
韓青就頗為委婉地對賀星回說過,只怕下面的人沒有與女官相處的經驗,難免手足無措,生出慌亂
其實他是在提醒賀星回,搞不好下面那些官吏們輕視陸裳一介女子,會故意給她使絆子。也不用做別的,只要"不合作"三個字,就足以徹底將一位朝廷派下來的主官架起來了。
不匯報當地情形,不給予各種資料,也不配合各項工作,甚至故意讓一些奸滑的百姓,挑兩三件難以處置、拖延日久的官司找到她面前,將她的時間和精力都拖住。
這一招,他們都是很熟練的了,也不止是陸裳,任何朝廷新委派下去的官員,都難免經歷這遭。
韓青能知道這些,還是因為韓瑾之外放之后,頗遇到了一些麻煩,一度不得不寫信回家求助。好好一個天之驕子,被他們弄得狼狽不已,到陸裳身上,只會變本加厲。
賀星回也不知道聽懂了還是沒有懂,只似笑非笑地道,"當初朕與皇上剛剛回京時,諸位愛卿想必也不知道該如何與朕相處,現在這不是也很好么"
韓青∶"賀星回當然覺得很好,可是至今還在林州開書院的陸裴,以及至今還在家中頹廢度日的張本中,可能就不怎么好了。
不過他也反應過來了。
韓瑾之會在外頭遇到各種困境,可他仍然選擇把孩子放出去歷練,賀星回又何嘗不是女官只留在秘書省,固然可以接觸到各種軍過政事,可是不走出去看一看,許多東西終究還是只浮在紙面上。
韓瑾之在這幾年的歷練之中已經越發沉穩,回京之后,必然能支撐起韓氏,并未辜負他的期許。
那么皇后對陸裳的期許,又是什么呢
這些問題,也只是從腦海中一閃而過,很快就被無數的工作淹沒了。
進入九月,朝中正式頒布了一份婚姻條例,除了規定了結婚年齡之外,更明確了婚姻雙方的財產歸屬及各項權利,也就是說,即便不是立女戶的女性,也擁有自己獨立的財產權。在女官們的努力下,甚至連和離的條款也被寫入了其中,列舉了幾項女方可以提出和離的情況,基本上就是把"七出"對應了過來,只不過敘述委婉得委婉了一些。
寫這些條款的時候,女官們就已經暗爽在心了,果然一經公布,立刻就引起了不小的反響。
于是報紙上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論戰,阿喜也再次忙碌了起來。
不過這一回,她是為了自己的理想而戰斗,爆發出來的力量比之前還要強,文章一篇接著一篇,幾乎叫人應接不暇。雖然反對的聲浪仍然還在,但是在論戰之中支持這項政策的人也著實不少。
世界上的事就是這樣,一些不公之事,所有人都知道,但因為理所當然,于是也不會輕易去質疑。可是當它被提出來擺在明面上,接受所有人的審視時,除了冥頑不靈之輩,大部分有廉恥心的人都看不下去。
雖然"看不下去"是一回事,采取行動又是另一回事。不過幸好,在這件事里,處于弱勢、遭受不公的女性已經擁有了一部分力量,正在竭盡全力地為自己和同胞們爭取更多的權益。
聲勢一大,就連一些反對者說起話來都更謹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