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穎達搖搖手道:“坐而論道,我輩風范也。殿下但說無妨。”
“孔祭酒所言及時調整人均畝數,并懲治民間惡意兼并,確實有效,但在沐看來,卻是治標不治本。人心本貪,敢問孔祭酒還有臺下諸位學子,天下有幾人能拱手將已經到手的土地拱手相讓?此是其一。其二,民間的惡意兼并如何定性,可有一個準則?沒有準則如何讓各地官府施行?如果僅憑人治,這對于官員品格的要求未免太大,敢問天下有幾個官員可以做到如此剛正不阿?”
李沐的連續提問讓臺下學子連連點頭。
“其實均田制確實是良政,它讓隋末之后,混亂的天下迅速安定下來,這也讓因戰亂損失的人口得以恢復。但任何良政都有其局限性,正如均田制,它在一千萬人口時,是良政,可在二千萬、三千萬人口時,便成了惡政。人均一百畝時可以輕松負擔的賦稅,在五十畝時就是苛政,在人均二十畝的時候,那就逼百姓易子而食了。”
“而朝廷卻無法降賦稅,因為一旦降了賦稅,相同的土地,收到的賦稅卻低了。為何呢?因為人口增加了,土地卻是固定的。”
孔穎達躬身道:“殿下所言有理,老夫謹受教。”
“慚愧。”
“殿下對此可有解決之道?”
“沒有。”李沐肯定地說道,“這個問題不在于政策的良、惡,也不在于官員的清、貪,其關鍵在于人口的增長。也就是說,只要人口不停止增長,土地的矛盾就一直存在,解決的方法無非二種,一是改革賦稅制度,二是增加土地。”
“改革賦稅制度,說說容易,做起來則難。因為會觸動既得利益者,由此帶來天下動蕩在所難免,嚴重者顛覆江山社稷。而增加土地的方法也有兩個選擇,一是開墾荒地、河灘、海涂等,這種方法溫和,可見效慢,沒有兩三代人的辛勞,解決不了多少問題。另一種見效快,可損失國力,那就是對外戰爭,如同歷朝歷代一般,侵占他國土地。”
“殿下所言有理,老夫謹受教。”孔穎達敏銳地感覺這不是一個可以當眾述說的話題,及時打住了話頭。
“老夫還想問殿下,殿下方才說,幼有所育、學有所教,無論貧富,每個學齡孩子都將有就學的機會,這是利國利民之事,值得贊賞。可老夫想問的是,要達到如上所說,就算以朝廷一國之力也無法達到,殿下如何去保證能做到呢?還是殿下只是一時興起表達出心中的愿望?”
“是愿望。”李沐誠實地說道。
這個回答讓學子們一片嘩然,如今在他們心中,李沐就是一種神地存在。
可被李沐三個字就打碎了,李沐親手將自己從神的王座上拉了下來。
“至少三年五載之內,我無法做到。”
李沐平靜地說道:“不過,我之所以今日站在此處,懇求諸位隨我下江南,就是為了想要完成這個夢想。一人之力總有窮盡時,可天下有志之士的力量無窮無盡。敢問天下士子,可愿意與我一起完成此夢乎?”
“學生愿往。”
“學生愿往。”
“我等皆愿與殿下同心戳力……。”
一瞬間,學子們的心氣又高到了沸騰狀態。
孔穎達不由得的心中暗嘆,此子天生就是個領袖之才。
李沐雙手往下一按,場面立時肅靜。
“我想要對諸位說的是,這個夢想可能實現,而且將會實現在你們手里。杭州下轄錢塘、鹽官、富陽、新城、余杭、臨安、于潛、唐山八縣,一年之內,在各縣設立蒙學;三年之內在各縣設立縣學;五年之內,在杭州設立州學。所有諸學之一切開銷,皆由州府負擔。別問我錢從何而來,我要告訴諸位的是,你們負責施行,我來負責錢款,我們互相督促,敢問諸位士子可有意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