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等于當著和尚罵禿子嗎?
魏征也感到意外,連連向褚遂良施眼色。
李沐淡淡地問道:“哦?左仆射既然如此排斥調息令,為何不在朝堂之上駁斥之?孤當日可沒看見左仆射站在抨擊調息令的官員之列啊。”
褚遂良神色不變,依舊含笑答道:“殿下誤會了。臣的意思是說,調息令如同一劑毒藥,于國于民皆不利,只是這毒藥有時也可治病,正如醫生以砒霜入藥治病一般。以毒攻毒,亦可成為良方。臣不是迂腐之人,能聽見長安城中百姓對調息令的議論。也看見殿下設置的國資司之做為,想來如今,京中和各地世家豪族,已經不能再阻撓殿下新政了吧?”
李沐心中腹誹,他X的,你說話也不必這么大喘氣吧,若不是本王定力好,一大嘴巴子早就扇過去了。
“左仆射說得有些道理,孤還想聽聽你對減免農稅新政的看法,不知左仆射可否賜教?”
“臣不敢當賜教二字,只是說說肺腑之言。殿下減免農稅新政可謂前無古人,歷朝減免皆因天災**,或者新皇登基等特例,象殿下這種成為例行政令的,臣聞所未聞。自古農稅是朝廷歲入的主要來源,減免農稅等于自斷一臂。臣可為殿下減免農稅新政擊掌相賀,但若殿下真要施行,臣卻不敢茍同。”
李沐臉上抽搐了一下,問道:“左仆射反對的理由是什么?”
“臣說了,農稅為歲入之源,減免農稅朝廷歲入從何而來?除非殿下另辟蹊徑,否則,民間被減免的農稅,不過就是換個名頭,依舊加諸在百姓頭上。”
“左仆射可知,去年朝廷歲入,商稅可是占了一半,更以鹽鐵為最,也就是說,就算減免農稅,朝廷一樣可以從商稅上找補回來。”
“臣當然知道,臣更知道,去年商稅的近七成來自江南東道。殿下,臣欽佩你在江南東道的成就,但殿下或許不知道,在我朝廣袤的土地上,還有更多,數倍、數十倍于江南東道的州縣,那里商業沒有發展,甚至可以說根本沒有商業,百姓過著自墾自足的生活,偶爾會養些家畜以貼補家用。殿下難道想以江南一道,養活大唐十道子民嗎?”
李沐道:“左仆射所言有理,可既然已經知道大唐各州縣商業匱乏,為何就不能大力發展這些地方的商業,從而使得這些州縣象江南一樣,富裕起來呢?”
褚遂良苦笑道:“殿下有為國為民之心,臣萬分欽佩。只是殿下,要發展如此規模的商業,需要多少人力、物力,而臣以為,最需要的是時間,殿下胸中的雄圖,沒有數十年,甚至上百年,或窮盡幾代人才能完成。”
李沐哂然道:“左仆射貴庚?”
褚遂良一愣,答道:“臣今年四十有七。”
李沐道:“你說說,孤令江南荒蕪之地,發展起偌大的商業規模,用了幾年?”
褚遂良臉色一變,答道:“大概三年不到。”
李沐道:“好,就算三年。孤當時不過是江南東道大總管,用一道之力完成對江南東道的改造,用了三年。左仆射難道不認為,孤同樣可以以三年時間改造淮南道?如此,大唐除了江南道之外,其余九道的改造,孤用二十七年便可完成,如果日后孤能真正掌控大唐,以舉國之力去改造,想必應該能更快一些。孤還年少,等得起,想必你也應該能看得到。”
說到此,李沐起身,“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今日聽左仆射一番話,令孤很失望,告辭。”
李沐確實很失望,原本是想借此次家訪,延攬褚遂良為己所用,不想,政見不統一。
就算褚遂良肯效忠自己,政見的不同,只會讓二人距離越來越遠,這不是忠誠不忠誠的事,而是執政的理念。
尚書左仆射是大唐所有政令的具體執行部門,主官如果政見不同,可以想象,新政頒布以后會產生多少阻力?
李沐不否認褚遂良才學,能說出上面這番話的人,絕對不可能是庸人。
可李沐不能因為褚遂良有才,而將這么重要的位置交給他。
這也是為什么領導者,寧可選聽話的庸人做手下,也不愿選不聽話的有才之士做手下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