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沐這些話的殺傷力太強了。
將士對段志玄和李沐說的話兩廂對校,更相信李沐的話是真,也就是說,十之七八相信了對面是真皇帝。
那么,問題來了,殺亂臣賊子,可晉升一級,誰是亂臣賊子?
段志玄也恐懼了,他已經感受到身邊人敵意的目光。
如果此時是白天,或者還能挽回。
可現在已是夜深,黑夜里,很多事情都會無限放大,特別是猜測和恐懼。
當有一個士兵承受不了心中的壓力,崩潰地大喊著,拔刀亂砍時。
營嘯就不可避免地發生了。
如同一股強大的沖擊波,在一瞬間,撕殺、暴吼、悲呼、哀嗚,響徹黑夜。
這種鬼哭狼嚎的怪聲比戰場上還要恐怖,還要震懾人心。
城內禁軍將士聞聽,莫不膽顫心驚。
李沐都直驚得渾身打顫,常綠云緊緊地拽著李沐胳膊,顫聲道:“你能不能說說話,令他們停下來?”
李沐一邊打顫,一邊搖搖頭,“停不下來了。朕也不能開口,這是營嘯,朕一開口,恐怕他們就會沖著邠州城來。”
身邊老尼道:“陛下說得在理。綠云,不可多嘴。”
看著常綠云蒼白的臉,李沐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寬慰道:“別為他們傷心,謀反罪禍連全家全族,如今能夠僅自己一人死,已是大幸。”
常綠云忍不住低喝道:“可里面有許多都是無辜之人,甚至他們還是忠于你的?”
李沐陰沉下臉道:“誰無辜?難道朕不無辜?如果今日朕死在邠州城墻之上,誰為朕復仇?朕知道城外叛軍中,至少有九成都是無辜的。可你自己也說過,大軍一旦出征,知將不知君,你能從這些士兵中分清楚究竟是哪個向朕揮刀嗎?”
常綠云低頭泣道:“話雖說是這樣,可……可是那都是唐人啊,還是你組建的新軍。”
李沐此時反倒是看開了,面朝著遠處那片黑幕,他沉聲道:“從這支新軍離開岐州的那一刻起,他們就是叛軍,就必須為此付出代價,這是鐵律。”
瘋狂的殺伐還在繼續,在這個血肉屠場中,人人都是兇手,人人都是被害者。
……。
李恪終于等來了東方第一抹曙光。
他是蹦起來的。
一行人扮成商旅,打算穿過西市,從金光門離開長安。
在經過西市時,李恪還回頭看了一眼皇宮。
他心中暗暗發誓,自己一定會回來的。
只要出了長安,隨便找個地方躲起來。
等李沐的死訊一出,自己就是最受擁戴的親王。
就算不被擁立為帝,至少也是攝政親王。
借以時日,太極殿大寶之位,依舊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殿下請回吧。”
李恪有些茫然,他轉頭往聲音的來處望去。
房玄齡,竟然是房玄齡?
房玄齡正在用一種復雜的目光注視李恪。
目光中有同情、憐憫,還有一絲鄙夷。
李恪此時頭“轟”地一聲炸響,房玄齡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難道他是專程等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