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是鬼門關里過了一遭。
見距離刑房已遠,長宜低聲囑咐“出去之后,就當從未見過我,知道嗎”
梁志連連低頭“知道,知道”
“今日之事,本宮欠你一個情,若有改日”
撲哧
在那一瞬間,長宜清晰聽見有什么東西穿透血肉。
長宜下意識轉頭,臂上攙扶的人身子一僵,眼睛睜得老大。
她一點點低下頭,只見那破爛的、沾滿血的胸口,突兀地多出一截箭支。
箭尖掛著鮮血,最頂端的部分,仍舊閃爍著寒光。
長宜意識到什么,第一時間回過頭。
刑房門外,邵欽將手中弓箭拋給一旁的衛兵,他站在原地,掏出一方手帕,慢條斯理地拭手。
那帕子是淺碧色,角落繡了幾枝梨花,赫然是長宜為他包扎時隨手掏出來的那一塊。
長宜看到男人站在那里,神情瞧不真切,可她隱約感覺到,他的唇角勾出一個譏諷的弧度,銳利眸光里,透出幾分可笑來。
四目遙遙相對,長宜血液一片冰冷,渾身都在抖。
他殺了他。
從背后,一劍射穿了他。
為什么不是已經說好會放了他
他為什么要這樣做
灰色石磚從這頭延伸到那頭,將他們二人連接,宮墻上的金色琉璃瓦泛著冷光,遠處的柳樹枯枝,一只黑色烏鴉拍拍翅膀,沖向湛藍高遠的天空。
討人厭的烏鴉尚有飛向天空的自由,她呢是否她這一生,都只能成為斷翅的雀
長宜的眼前開始發黑,耳朵突然嗡鳴起來,她眼皮有千斤重,再后來,只覺一陣天旋地轉,長宜渾身脫力,什么都不知道了。
長宜睜開眼時,發覺自己躺在劉公公屋所的床上。
身上的外衣已經脫了,只著里面的薄衣,床頭燃著燈,劉公公跪守在床邊,雙手合十,不住地祈禱著。
“劉”長宜開口,嗓音干澀極了。
劉公公聽見聲音,猛地睜開眼睛,見長宜醒來,劉公公又是哭又是笑“太好了,殿下您終于醒了實在是嚇死奴婢了”
念叨完,劉公公一拍腦袋“公主渴了,奴婢去給公主倒茶。”
長宜連喝三杯才潤好喉嚨,她輕撫心口,緩緩舒口氣,問“公公,我睡了多久”
劉公公坐地開哭“我的公主喂您可把奴婢嚇壞了,您出去還好好的,回來被兩個侍衛抬回來,奴婢看到,心都涼了”
長宜等他哭完。
“奴婢趕緊去太醫院請太醫過來,好在太醫說沒事,公主只是急火攻心,只需要喝點藥,把急火壓下去便好。”
急火攻心嗎。
梁志死去的樣子再次浮上她的腦海,想到他胸口那只染血冷箭,男人站在檐下的譏諷笑容,還有他靜靜擦手的樣子,長宜心底只剩膽寒。
皇宮淪陷那夜,冷箭擦她鼻尖嵌進高墻,并非她足夠幸運,每次都只站在死亡邊緣,而是時候未到那都不是邵欽決意殺掉她的時候。
不知不覺中,長宜指尖已經緊扣被子。
不能再待下去了。
她不想,也不愿再面對那個可怕的男人。
她必須逃離。
心念至此,長宜一把握住劉公公的手臂。
他是這陌生皇宮里唯一可以信任的人,她的身邊只有他了。
長宜望著跪在床邊的紅衣公公,烏潤眼眸閃爍堅毅的光,嬌柔的嗓音也透著與往日不同的力量。
她道“公公,我要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