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者華苗新,司臺監正的位置上坐了四十余年,占星揆地的本事兩京里一份。
正三品的大員,說死就這么橫死家中,的確茲事大。
尸書房,梅鶴庭肅容過去。一路上,他非看不出那些衙吏眼神里的探究,這個時候,他本該家里守著公主醒來,可人命案不挑時辰,有冤魂等待著昭雪,容不得他閉閉眼,就真能無動于衷。
才行到書房門邊,一眼看見死者腰上那個幾乎貫通身的醒目傷口,梅少卿蹙起雙眉。
“傷口上闊長,內狹窄,斧的傷痕斧,怎會用斧”男人捻指低語。
姜瑾不解地問,“斧有不妥嗎”
梅鶴庭凝不語。須知與匕首棍棒等易藏易棄的器具不同,斧笨重顯眼,不好掄刺,除非臨時起意殺人。
然華大人死自家書房,總不會突然與砍柴的下人爭執,被對方隨手抄起家伙什砍殺了。
他將余人留外,提袍邁檻,走近華大人尸身旁。
同時留意周遭的青墁地磚,并無雨漬腳印。
從上方俯瞰,華苗新的身像一棵被攔腰砍斷的樹,腰腹間的血腥氣濃臭刺鼻,只有腹腔底還勉強連著一層皮。
兩只血紅的眼死不瞑目大瞠著,面孔猙獰而扭曲。
梅鶴庭目光轉到死者手掌旁的那灘血跡處。
忽取帕屈身,扳開那只僵硬的手。
死者手心覆蓋的地上,有一個蘸血寫就的小篆字。
筆劃圓潤繁麗,不流傳的任一篆,梅鶴庭辨認了兩息才認出。
“討”。討債的討。
他一瞬心電轉,胸腔狠迸一下子,當下什么也沒想,抹指將篆字蹭去。
“堂堂大理少卿也干銷毀證據的勾當,不怕下大獄啊”
身兀然響起一道聲音。
梅鶴庭轉。
英俊少年負手靠門邊,一身嶄新的海青地蟒牙云水公服,量合身襯出年輕郎挺拔鮮活的身板子,腰懸一柄翎刀。
梅鶴庭收回視線。
他用帕子一絲不茍擦去指上的血,待心跳慢慢平復了,眸底的波濤也偃息,方起身。
口中敷衍道“梅某未賀言世子新授九門提督之職,只不過刑部的差使,不歸大人管吧。”
“我也未賀梅少卿,今日只梅少卿了。”
新除授的九門提督避輕就重,狠狠往人心戳上一刀,而輕揚下巴,看向已不復字跡的那團血污。
“桃花小篆,認得么”
“柔嘉太皇太自創的篆,”梅鶴庭劍眉料峭,“起筆圓收筆尖,狀似桃花瓣,故曰桃花小篆。”
他還知曉,這篆只晉明朝的宮流通過,柔嘉娘娘溫慈下,親自教宮中女史寫玩。
其中最得真傳者,
的獨女,昭樂長公主。
自那日翠微宮入了夢,他便輾轉查過,柔嘉娘娘當年病重時,司臺上言宮有木妖妨主的,正眼前這位死狀凄慘的華大人。
“喲,做功課啦。”男人間的對話有時很簡單,一個眼神,三言兩語,言淮便知這廝已想到這件案子的背直指長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