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人砍樹,今朝斧砍人。
桃花,小篆。
暗示得太過于明顯。
言淮倚門口,仿佛只覷目閑聊,“梅大人不會相信長公主為了報復,使出這拙劣的手段吧或者某人被休之下意難平,憑你,想要捉個把柄回敬回去”
梅鶴庭非浮躁易怒之輩,不受他激,輕飄飄松開帕子,任一方錦墜死者掌間。叫進下屬來進行下一步的檢尸,以及對死者家人仆從的問查。
吩咐過,目光澹靜地走出書房。
與言淮擦身而過時,他面上淡泊,胸中終究有一團濁氣無處宣泄,背對言淮忽道
“世子管好自家事罷不憑我,憑你”
往傷口上撒鹽誰不會。
言淮笑了,他知道他的意。
如今皇帝與長公主前朝做戲,以老死不相往來的姿態示人,長公主手上還實打實掌握著京城北營禁軍。
而他,子近臣,也信臣,戍邊多年,同樣有兵權手。
梅鶴庭的言下之意無非想說縱然長公主沒有駙馬,他若想與阿姐一處,會引起兵政混亂、朝臣疑。
英國公愿不愿意獨子娶回一個燙手山芋且不說,御史臺不會同意,兵部不會同意,朝中深惡長公主派的迂儒老臣們,也不樂見長公主再心血來潮禍害一起俊秀。
那么皇帝到最屈于多方壓力,也就不會同意。
言淮嘖嘖自家院的火都燒光房梁了,還不忘堵死別人的路。
慘真慘,狠也真狠。
他成心氣他,抱臂跟梅鶴庭腳前腳走出華府,道傍左右無人,他唇邊泛起一抹痞笑。
“無妨說句敞亮話,小爺我策勛十轉,以軍功換取一樁婚事,大人猜怎么著,那叫一個不話下呀”
梅鶴庭了未為所動,唯眼神陡然鋒厲,“知道言世子悍不畏死,七年來南疆大小近百戰,身先士卒,梟敵首級無數。
“晉明末年,擒老蠻王麾下兩世子,逼對方退兵釋放大晉兵俘;元清二年,帶旗下承軍攻克苗疆三城;永淳初,伐南詔,屠城都,坑萬人。”
他對他的戰績如數家珍。
說到屠城坑卒時,聲音驀然低沉。
言淮無辜點點,“倒我忘了,當初屠城惹眾怒,還梅大人向陛下上書,力排眾議保下了我的元帥之位。”
他饒有興致地,看著眼前這山水不露的帝師高徒。
“我至今也沒想明,像梅大人這般師從儒門的清流君子,也認同以殺止殺的兵家之說”
任誰瞧見這張真的面孔,都無法將他與人稱殺神、活坑敵卒的平南將軍聯系一起。
唯獨梅鶴庭洞若觀火,望著那雙漆黑釁然的眸子,一眼看到底。
“恣,承,世子平推崇者,唯戰國殺神起。我可有說錯”
言淮表面嘻嘻哈哈,內心卻有如一片驚濤掀起,如同被人剖開胸口洞察分明。
他有馬上百戰平疆土的雄心,以戰止戰便避免不了傷亡。然而這個想法,他從未敢對阿姐說起,就怕把自己當成嗜殺之人,不復親近。
可細想想,他與梅鶴庭赴邊之前,僅僅見過一面。
言淮背無由出寒意。
晨風習來,吹過梅鶴庭一塵不染的緋色袍角,他振振衣袖,撩下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