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突然傳來助酒篾片的戲說,張浹年如被兜頭潑了盆冷水。
他至今還記得梅人對他的那番威脅,心頭打個激靈,立刻縮回視線。
又忍不住支起耳朵,聽樓人半是胡謅半是亂造
“為上路得吃斷頭飯吶以至于那些橫行了一的江洋盜,困在小小囹圉,滿以為能捱到秋后,誰知看見牢頭送來的白米飯肥肉片,八尺巨寇當場痛聲哀嚎。
“牢頭還語重心長地勸呢我梅人體貼人啊,怕秋后問斬無人給你送寒衣,怪凄涼的,爾等須知恩。輩子可別作惡了,啊”
宣明珠聽見“梅人體貼人”那句,噗出一口酒。
楊珂芝忙道,“前兒新收個女篾片,知是個嘴皮子利索的,原來竟這樣不牢靠青笠,待給她結清賬,明日去別處謀生吧”
宣明珠擺手說別呀,放了,就沒什么聽不得,過往云煙哪及得上與民樂。
“不是為這個,”她慵然箕坐,一肘支膝,“這壺酒味道不對,姐姐給我上的酒也羼水”
“去。”楊娘子輕剜一眼,“我給誰上的酒都不羼水,童叟無欺這是人家小子吩咐的,讓我看不許你吃醉,說,薄酒清歡就很好。”
宣明珠聞言微愣。
那白玉的指頭捏白玉的壺,悠悠晃晃,與思的眼波了頻,不再往嘴邊送了。
說不慰心是假的,一個從鐵劃銀鉤中歷練出的兒郎,心能多細可偏能在這些小小不言上頭,花足心思。
“成,算我沒白疼他一場。”
才放酒壺,青笠捧了個裝醒酒石的鏨漆小匣過來。
宣明珠笑說我沒醉,“巴巴地拿了這個來笑話誰呢”
青笠遲疑了一,打開匣,見那玄底錦緞上頭,齊整整碼幾塊寒水紫晶。
這樣剔透的水精,單一件便非凡品,況是精雕細琢的一匣子。拿這樣的珍品來壓舌,長公主砸銀子聽響得一拼。
青笠說此物是人送來給長公主的,她不好應對,宣明珠聽了,心中便幾分形影。
順青笠的目光瞥窗欞,彩錦飄蕩的牌樓底,果然站個整冠修襕的人。
那蔭涼處不避,偏立在正陽底,是為了對準窗扇口,讓她一轉頭就能看見他。
宣明珠收回眸子,興闌珊地掂起一枚紫水晶。
觸肌冰涼,怎么也當值百金。
一瓣檀唇漾出旖旎的顏色,她隨手彈到吟曲的小伶兒懷里“賞你了。浹年過來,斟酒。”
“噯。”
張浹年是個機靈的,柔聲答應,特跽坐于公主身后方,青玉案的柳衫將窗子擋住半。
素手斟酒,舉杯齊眉,眼波迢遞,脈脈含情。
他可是半分都沒違背梅人的話啊,他讓他安分守己這上,哪還比聽主子話更安分的呢。
牌樓底,目睹這一幕的梅鶴庭狠掐掌心。
熱汗透出他的交領白衫,將公服的襟領沁深一片,像一團明晃晃的靶子。
弓是樂坊樓那道半遮的影,利箭無形,盡數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