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宵肅容道,“殿下放心,屬下定不會留下痕跡”
“我人,我自信得過。”宣明珠捉過一縷發,在指端翻來覆去地纏繞,如同在捋那隱藏在亂麻線頭。
“問題是京城那頭,皇宮暗處,會不會有楚光王耳目。”
昔日他在暗,自在明,如今他圖窮匕現,卻將后路掃得干凈,依舊如同在暗處,冷眼觀察她選擇。
宣明珠心里罵一聲“老狐貍”,這個時候,便現出身邊有個可信任客卿是多么重要。
她雖帶幾人,奈何考驗時日尚短,這件事上她不敢輕信任何人,皺眉沉思半晌,道“你先給梅”
未說完,自己搖頭,“不,讓我再想想。”
在這月夜晚,不眠之人豈止一個。
上京,楚光王府。一個身絳色團紋福祿錦袍銀發老人,拄南山龍頭拐將孫兒領到他房,顫微微取出一個黃綢包裹匣子。
匣有一方印,上刻陽文“永固維城”,乃昔年先父所賜。
“一眾封王兄弟,只有我冊禮時得了玉印,雖為私印,卻令我大受鼓舞。”
楚光王宣戩捧那方印,陷入對往昔回憶,“父皇不該給我這樣大希望啊他老人既暗示我子分勢馳衡,便不該在最后收回這份特權,令我空歡喜一場,一所得,一所得”
“祖父,”宣含弼扶他,憂慮道,“長公主聯合這一棋,會否過冒險了”
“冒險欲成大業何事是不冒險”楚光王目光矍鑠,不再是人前慈祥軟和模樣。
“弼兒放心,昭樂是祖父看長起來,她骨子里那份兒傲性,祖父看得真真兒,她不可能受屈宣長賜那個毛孩子之下。”
先前他還有些拿捏不準,憑幾番大浪淘沙安然活到今直覺,懷疑長公主小皇帝聯弄鬼。
可昭樂一砸司天臺,他就確信這不是做戲,做戲沒個將老祖宗禮法都踩在腳底下糟蹋、往天子臉上抹黑道理。
這位小姑奶奶,是真敢不把天顏面放在眼里,真敢小皇帝叫板吶。陛下呢,年紀輕腕子弱,握不住長公主,到頭來雷聲大雨點小,眼睜睜看人出京去行宮游山玩水,連北衙軍都控制不住。
主弱臣強,這正是宣戩看時機,想放一搏原因。
畢竟他老了,還能再幾個春秋壯年時雄心如東流逝去江水,他自己沒能實現,寧愿化作青云梯,托孫子一把。
都是姓宣,都流祖宗血脈,那個至上位置,本就該有能者居之。
不搏這一回,他死也閉不上眼。
可宣含弼想法和老一輩兒有所參差,優柔地擰起眉心,“長公主傲性兒孫兒只見這些年她盡追梅駙馬了,心里只有兒女長人,真能指望得上”
“你糊涂”
宣戩斥道,“昭樂不和梅鶴庭休離,祖父還不敢下出這步棋姓梅是什么人,帝師白泱關門學生,把恪職盡忠刻在腦門子上,往常昭樂對駙馬百依百順,才不得不隱忍皇帝一二,可如今”
人老心不老楚皇爺瞇起雙眼,“真是天助我也。”
當當當,三更天,佛寺木魚敲了三下。
侍者智凡往小小燈盞里續添燈油,一燈依舊如豆,一室晦暗如潮。
“稟尊師,楚王那頭,沉不住氣了。”
敲本魚僧沒有回應。
侍者道“還有一事,那個人,先頭進了回宮,后去了趟顛白山隆安寺,之后便出洛陽,行蹤隱蔽查不到。”
“非,去攀山了吧。”清泠曼婉聲音出口,方寸暗室恍如梵音普降,現大光明。
蓮花墊子上,執木魚棰和尚一身海青袍如墨,一雙水藍瞳如魅,微笑,生拈花隨喜相。
“他早晚會明白,有一座山,是他劫,這一世都休想跨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