罵語贊語,皆是對昭樂長公主,其實又與宣明珠何干。
這樣想著,她反而失了幾分興致,點唇珠打個呵欠。早知如此,還不如白龍魚服地過來瞧個熱鬧了。
梅長生這一日醒得極早。
沐浴之后,他換上一身嶄新的鑲滾掐金云紋白綾衫,系碧玉帶,帶上綴一只七寶玉香囊。
那香,是十里香摻了龍腦金,上好的香料,無一絲浮顯馥氣。百年松香十里聞,矜貴處便在于那段若幽若隱的清斂,嗅覺的靈犀,落筆不可摹樣。
似一位翩然佳公子,精心裝扮去赴心愛姑娘的約。
他開門叫進姜瑾,司衙的廚房正好做得了一碗雞絲面送來。
梅長生漠漠瞧著那碗面,沒吃。隨意抿了幾口龍眼湯,甜得喉嚨發堵,又皺眉拿清水漱下,方出門往濯纓臺去。
他不食言,說過不出現在她眼前,就只在別處靜靜看她一眼,就好。
然這一眼卻也成了妄想。
長公主雖然蒞臨月旦評,然而那頂寶帷停在最顯赫的廣場上,四圍精甲侍衛護守,垂堆的重重紫紗百無聊籟地隨風輕動,卻始終沒有掀起。
這一日驚喜攢聚的人群中,無一個幸運兒得見長公主的玉面。
只有最終那名才壓群杰脫穎而出的文辯魁首,照例,是可將自己的詩文親自呈遞給長公主殿下的。
眾人一臉艷羨,注視那位容貌清秀的弱冠文魁,向寶輦行去。
男子屏息將詩筒呈上,紫帷簾輕啟一隙,長公主也僅是伸出一只手取詩,輕輕嗯了一聲。
她的手同別的男子授受,指頭無意觸碰,落在梅長生眼里,也演變成一場無聲的纏綿。
喀然一聲,手中玉扇的骨柄被他生生摁斷。
早起沒進東西,他站在暗處,目不轉睛,空蕩蕩的胃里翻江倒海,好似被一只手無情揉搓,連呼吸都難以為繼。
那只手,曾在每年的今日,都如期端上一碗長壽面,再變戲法般捧出一件精心準備的禮物遞到他眼前。
纖纖素手的主人,會彎起她那雙昳麗無雙的鳳眸,笑著祝賀他
生辰吉樂。
八月初一原是他的生辰。
十七歲以后,每年等到子夜,在衾枕上第一個祝賀他的人一直是她。
今年她忘記了。
以后年年歲歲,都不會有人這般替他慶生。
“嗯,詩章便罷了,字寫得尚可。”寶帷中響起一道清麗的聲音,也是僅有的評價,而后長公主似覺得意興闌珊,鳳駕起,打道回府。
由始至終,梅長生除了看見一截皓腕與腕上三纏的菩提珠,連她的一片衣角也沒有見到。
余人散去,他也回署衙。等走進自己的屋子,他看著被仆役收拾得纖塵不染的桌面,呆怔久久。
“我想吃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