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姑姑,還不快將陸太夫人扶起來。”
宣明珠面上噙著無瑕的笑容,吩咐一聲,俯望老婦人那頭霜白的髻發。
這些年逢年過節,她都會派長史向母后當年宮里剩下的老人賜一份節儀,以示不忘老輩的禮。
卻是有許久沒見過這位傅姆嬤嬤的面了。
白琳從命,伸手將老夫人攙起,若有所指地笑道“老夫人有了春秋,腿腳不靈便,這樣十里相迎的,倒叫咱們殿下心下不安。”
宣明珠輕輕勾唇,在行宮時,她便見白琳行事治下無一處妥貼,有心請她給寶鴉做傅姆,問過這位姑姑的意思,白琳自無不應,便一道帶回了上京。
方才那番明褒暗敲打的話一出口,宣明珠就知道自己的目光不差,白姑姑果然是位機宜應變的好手。
陸太夫人在后宮經歷幾十年的沉浮,自不會因一句話失去方寸,起身后,拄著鳳尾拐杖,恭然馨然,微笑道
“老身是看著公主長大的,聽說殿下晉為大長公主,一時高興得不知怎樣好了。”
說到此處,林氏褐紋堆積的眼尾輕瞟,從那輛紫帷寶輦上掠過,“老身此來一為迎接殿下回京,二來,也是為了接紅纓這不省心的孫女回家。這孩子可憐啊,驟然失母后心神大傷,言行顛倒,不知怎么便出城奔殿下去了。唯恐這幾日驚擾了殿下,若有失禮處,全是陸家管教之失,請殿下莫怪纓兒。”
示人以弱,倚老賣老,再來一招以退為進,好話都讓她說盡了。
若不是宣明珠事先聽過紅纓之言,只怕也要以為她是位再慈祥不過的祖母。
她淡淡道“纓兒很好,本宮打算帶她回府上小住幾日,不知老夫人可否割愛”
林氏沉吟的功夫,宣明珠抬步踱到金盤盛裝的堆綢花樣前頭,喜慶是真喜慶,然而那片鮮紅的顏色,刺疼了她的眼。
宣明珠聲音有幾分發沉“聽說貴府正在辦喪。”
林氏哀聲接話“樊城殿下天不假年,都是我們陸家沒有將殿下照顧好的緣故,才致發生此等意外。老身日夜惴惴,命不肖孫兒上疏向陛下請罪,幸得陛下寬宥。”
話風一轉,“老身曉得殿下素來手足情深,是否移駕至敝府一奠”
宣明珠眉間小痣輕儇。
老太太比她想象的更為難纏,原本她確實打算一入城便去陸府,將樊城的死因追究到底。
可他們家先是將遺體送往公主陵,這會又主動邀她入府,那么她的興師問罪,就變成了祭奠手足,污名也就落不到陸府頭上了。
“貴府本宮是早晚要去的,不過今日回京,自以入宮面圣為先。”
宣明珠不輕不重地撂下一句,回頭道,“紅纓,你先到姨母家住幾日可好”
陸紅纓下了馬車,卻是紅著眼向宣明珠行禮,“姨母,我想回家,給母親添柱香。”
她為了給母親伸疑,沒有帶孝守靈便跑了出去,如今母親又不經她知道送到了靈寢,陸紅纓此時的心情,便像刀割一樣自責痛苦。
姨母雖能給她庇護,可她還是想回到母親生前的地方,守著她魂兮歸來。
宣明珠體諒這份心情,想了想應允,把澄兒和白琳派給陸紅纓一道回陸府。
將人交給陸太夫人時,宣明珠盯著嫗人那雙精明內斂的眼睛道,“這孩子與我投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