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從邁進屋門,便未看過身旁的宣明珠,側臉全神貫注,認真談著事。
只是趁三哥話語間隙,垂袖捏一捏女子放在桌下的手指,怕她無聊似的,輕一下重一下,臉孔卻朝向梅彧,認真問道
“與西北都護府通過信了嗎,有幾位夫子愿意同往,這一路上學子的安全如何保證”
梅彧受命此等大事,自然已有全盤詳盡的考慮,一一回答。
談到最后諸事敲定了,梅長生長舒一口氣,起身抖雙袖葉揖深躬,“此事多勞族兄,三哥幫了長生大忙,長生感佩于心。”
梅彧回以揖禮,“賢弟客氣了,平心而論,兄不止為弟,亦為自己。留在梅家,頂天便是一個館長的造化,到那紫塞青天,人見其風沙苦寒,吾見其云高霜烈,天下止有不愿教授之師,無不可教化之人,西去,未嘗不可有一番作為。”
他說罷向他身邊微弋目光,微笑著告辭。
宣明珠瞧著此人離開的背影,暗自點頭。她被他方才那番話激蕩心神,心想梅家風骨,不盡在本宗,也不必盡在本宗。
正出神間,眼前多了一對幽黑的眼睛,他俯身壓住她座椅兩側扶手,鼻尖往前抵,盯著她不點而朱的唇,氣音咻咻“好了,忙完了。回家。”
膩聲膩氣的唇舌,將方才那派莊肅風度一筆抹倒。
宣明珠沒想到他還惦記著這檔子事,嘆為觀止,逼仄中,昂著纖秀如玉的頸向后仰面,笑話他“梅大人你定是悄悄去梨園學過蜀地變臉。”
“謬贊。”梅長生含蓄莞爾,門忽而從外被推開,“長生,方才我忘了說”
梅長生瞬間直起身,慌忙間撞上身后的太師椅,椅子腿在地面蹭出粗戛的一聲,卻還不忘轉身遮住身后的人。
咳一聲,他一本正經道“三哥,何事”
梅彧的臉比他還紅,呼地又把門闔上了,話音綽綽在外廊遠去,“改日再談,改日再談。”
梅長生后腰窩子被使勁捅了一下。
他笑。
出學館的步履便有些急切了,馬車在階下不遠處等著,宣明珠發覺他幾乎緊挨著自己走,只差一個抖擻就能把她攏進風裘里。
將及上車,姜瑾來報,說臨安和蘇州要入洛陽國子監的二氏學子到揚州了,現安排在課士堂,等待公子勘察遴選。
宣明珠明顯感到他的身體繃緊了一瞬,抿唇忍笑。
“到了”梅長生問的是姜瑾,目光卻在明珠臉龐上流連,聲音有點壓抑,“算腳程不是過兩日嗎”
姜瑾摸著鼻尖垂首,誰讓他們坐的是順風船,一路順風順水就提前到了。
人來了,不能不見。幸好大長公主出話算數,既說可著今個一整日陪梅大人視察公務,沒有半道反悔。
去課業堂的途中梅長生心不在焉,一會兒一轉頭,簡直怕她憑空消失了似的。
馬車拐過一條街,街角的招子后走出一個錦衣男子,瞇眼盯著馬車消失的方向,狠咬了下牙關。
車馬行速不慢,進了課業堂,梅長生身上的黏乎勁兒便不見了。
只見他目光清謖如泉,將俏麗的身影往身后一擋,與兩個家族德高望重的領學夫子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