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父何等精明的眼力,瞧見他這副神態,撇唇道了聲“出息”。
負手向庭前走了兩步,梅父道“六家分宗的事我聽說了,你還是心軟,別說三七二八,便扒得他只剩一層皮,我看哪個疵毛。別怕不能服眾,家主令既給了你,你便能坐穩,放手去做。”
梅長生斂神色跟步上去,點頭稱是。
雖然話音還是硬邦邦的,但得了父親這句話,他便有底氣。還欲聆訓,梅父手一揮,“忙你的去。”
梅長生不敢多逗留,告退后去往隔壁。
這廂院兒里卻熱鬧得很,寶鴉正叉腰數落梅大呢,梅二就在一旁吃著葡萄瞧他們笑。見父親過來,寶鴉一下子藏起手里的戒尺,顛顛跑過去撲到他懷里。
“爹爹”
聽聲音可是真乖,梅長生蹲身接住女兒,“又欺負大哥哥”
“哪有,是他欺負我哩”寶鴉在阿耶懷里牛皮糖似的扭,大告其狀“梅二可以作證的,他又笑話我名字”
原來這三小只碰在一塊商量中午吃什么,起先好好的,直到寶鴉說想吃醋溜藕,旋即想到她的口味和娘親近似。娘親有個小字,寶鴉是知道的,自己卻沒有,這怎么成呢,于是想讓有學問的二哥幫她也取個好聽的。
話音落到梅豫耳里,他頓時不服氣,“為何讓書呆子取,怎見得我就沒有好的了”
說著嘴欠地胡謅不如叫酸酸、甜甜、醯醯、咸咸,越說越離譜,又翻出他們四舅爺取的響亮大名“梅趴針”來打趣。
寶鴉哇呀呀叫了一聲,不讓份,便不知從哪翻騰出祖父的戒尺來對付他。
梅長生聽罷始末,拍拍寶鴉的頭,嗓音含笑“想要小字,遂遂可好聽”
寶鴉念了兩遍,小雞啄米地點頭。兩個哥兒對視一眼,覺得今日父親的心情似乎格外好。
近午時分宣明珠過來了,寶鴉很開心,晃著羊角辮和阿娘顯擺新得的小名兒。宣明珠聽后眉心微動。
若有深思地看了梅長生一眼,后者邀功地挺直身板。
當著孩子們,什么都不說,什么都在那雙含笑的眼里,看得宣明珠袖下皮膚直起栗。
梅太太聽聞公主到府,也忙忙的攜婢過來見過。見著兒子,太太理簪輕咳一聲,“早晨時我還睡著,聽你父親說你來請安了,往后不必這么拘禮。”
可見這位夫人真不是個會說謊的主兒,自己把自己說得臉紅,還以為遮過去了。
轉眼,見公主殿下正有些疑惑地看她,梅太太忙又將帕子往唇邊輕掩,咳兩咳,“這病勢總不見好,殿下別見怪”
“母親,”梅長生咳嗽得比他娘還厲害,隱晦搖頭,“殿下都知道了。”
啊,這是漏餡了梅太太臉色懵然。
宣明珠難得瞧見梅長生發窘,唇角似笑非笑。按理,她該為此事治他一罪,可老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就算看在梅太太這么個實誠人苦心遮掩的份兒上,她也不好意思說什么了。
何況梅長生這張臉,別的不說,生得賞心悅目是真,叫她下不去手。
就這么著,五口人一起進了頓膳,梅老爺梅太太都識趣未出席。午后,宣明珠陪著寶鴉,梅長生則接到了林州牧具的拜帖,想是這些時日梅少主的雷霆作為,終于讓這位地方官看明了局勢,下定決心要與梅家三爺徹底分扯開了。
梅長生將那薄薄的名刺在手心掂了掂,告訴明珠一聲,出府談事。
一晃到掌燈時分,梅府請大長公主留宿在暢和園。
宣明珠道不必,還是那句話,君駐臣家沒有道理,叮嚀寶鴉乖乖早睡,而后便起駕離府。
梅長生回來得挺是時候,這廂才出府門,他那邊正巧公干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