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紫帷輦車在護國寺外停下時,宣明珠已修整好心情。
法染正在松壇下等著她,海青綿的佛袍一如既往安靜和淡,瞳藍如湖,讓人無論何時見到,心都可以頃刻寧靜下來。
宣明珠眉心輕舒,走過去喚了聲九叔。
“瘦了”法染垂眸凝視她。
那雙異域的瞳眸專注看著一個人時,有一種深情款款的感覺,仿佛在外受了委屈的孩子,只要回到他身邊,便可得到一方心靈的凈土。
他自然地伸出手,撫碰她頰上的梨窩。
指尖觸空。
宣明珠的肩膀被一只修長的手向旁一帶,整個人后錯了一步。
法染微頓,流轉視線,宣明珠同時扭頭,攬著她那人挺沒皮沒臉地笑了一聲,“九叔,久疏問候。”
宣明珠詫異地盯著眼前這身綠袍子,半晌回不過神。“四哥”
只見男子發不綰冠,用一支竹笄隨意別了個鬏。他像只被關押了五百年終于得見天日的妖精,轉動半圈脖頸,發出咯的一聲骨響。
笑瞇瞇沖他的小醋兒眨下眼皮。
宣燾身后跟著一個黃門侍郎,垂首道“奴才見過大長公主殿下,稟殿下,是這么回事,此前陛下命司天臺蓍卜西蜀雪災之事,今早司天臺報,道是西方金石大匱,克木,以致水多生為甾。
“陛下想起上京西邊有個隆安寺,佛陀石像損毀多年不葺,可不就是金石大缺么。便下旨工部重新修繕寺廟,至于寺里這位四爺,暫安頓在護國寺里。”
宣明珠聽罷了前因后果,再看四哥一眼,琢磨過味來。
哪里是為了修寺,就輕易把這位造反王爺放出來,皇帝借司天臺之口不過是個由頭,大概還是得益于她的那份大禮,她這侄兒便以此投桃報李。
宣燾嫌小太監聒噪得煩人,揮手打發了去,勾著神情還有些不可思議的妹妹,往后禪房走。
“高興傻啦你我找個地界好生敘舊去,想必九叔不會介懷的,是吧”
他說風就是雨,宣明珠被動帶得往前走,回首欲和九叔說一聲。
沒等張口,被宣燾霸道地扭回臉,“往哪兒看呢四哥好不容易出來,你不瞧我”
“得瑟,你就得瑟。”宣明珠終于忍無可忍地踩他一腳,而后卻是撲哧一笑,靨頰明媚。
送儺在后頭安靜地微笑跟隨,法染便在原地,眼看著這三人去遠。
是他下帖約的她,然從始至終,他只說了兩個字而已。
松風寂寂,半晌,法染松開指間那顆佛珠,冷笑一聲,“好手段啊。”
兄妹倆尋了間空禪房,說是久別敘話,當宣明珠真正坐下來與四哥面對面,其實又無那么多話說。
只是單純看著他在眼前,心里便覺滿足。
她沒有想到有生之年還能看著四哥走出那座敗廟,連寶鴉都說,那是鬼狐居的地方,除了一個無相方丈,終年無人跡。
以四哥跳脫的性子,在那里被囚五年不瘋,她覺得送儺居功至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