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格爾棊視明珠公主為天神,滿含誠意求娶,縱使自辱也絕不敢辱沒公主,陛下何以不問問公主殿下的意思”
宣明珠一直冷眼看著這場鬧劇,她的臉面還不至于輕飄飄到被豎子一句話便折損,只是厭煩,說不出的厭煩,甚至心里莫名騰升起一股殺意。
她噠噠扣著金鑲寶珠的義甲,自不會紆尊與格爾棊對話,使眼神給泓兒,泓兒會意側步向前,“我們殿下的意思”
“公主殿下的意思,”大殿門閥外一人接口,“蠻戎之裔,豈堪般配。”
宣明珠倏然長身而起。
就在她站起身的同時,一簇絢麗的金色煙花在宮殿外綻放,逆光勾勒出一道有如濃墨般頎長筆挺的身廓。
他入殿,她掐著掌心目不轉睛注視他入殿,那張臉初時隱沒于高門大殿的陰影里,讓人害怕是一場錯覺。隨著他一步步走進燈火輝煌中,一張玉白勝霜的面孔映入眼簾。
便是那張獨一無二的臉龐。
他身著四品文臣的袴褶珂撒上殿,綰遠游玉冠,束躞蹀金帶,那身玄一色大料錦緞修襯他身,如一襲濃墨束住了一抔冰雪,雕霜斫玉,流風獨寫。
宣明珠凝望著向她步步走近的人,胸口憋悶,才發覺自己一直在屏息。
他到階下,她的一口氣也到了盡頭,微啟唇瓣,長長納入一口氣息。
殿內這樣熱,她卻仿佛吸進了一口凜寒的冰雪,沁人心田。
殿臺中央的舞者們早已分向兩旁讓出道路,臣工們亦盡數起身,靜靜看此人走入殿中。
格爾棊大為不解,心想此是何人,居然在天子夜宴上遲遲后至,還如此大搖大擺看這些大臣這么給他面子,該是個大官才對,可這么個年輕文氣的小白臉,怎么看也不像啊。
梅長生沒有看向宣明珠,目不旁視地俯身向座上帝后參拜“臣梅長生,奉旨賑災偶遭變厄,泥于雪村民戶之家,今日始歸,慚對宸顏。遲賀陛下與娘娘新婚之喜,新禧之樂,元正布歷,長至在辰。”
皇帝見了梅長生,大喜過望,親自降階將他扶起。
見他清減許多,這些時日的擔心與愧惻全襲上心頭,連讓左右取御酒、取裘衣。
年輕的天子親自為梅長生披上他的元裘,“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朕不該令卿家去西蜀的,致使千金子坐了垂堂罷,這些事明日詳談,你平安歸來便是朝堂之福。”
說著宣長賜趁心頭喜悅,當眾下旨“擢梅卿家除鸞臺侍郎同平章事,即日入內閣,輔佐社稷”
眾臣聽罷,且不論心里懷著何等滋味,連忙舉酒同賀。之前都哄傳梅大人怕是死在外埠了,看看,人家沒消息是消息,一回來便登閣拜了內相。
“梅閣老,恭喜恭喜”這該算是大晉有朝以來最年輕的閣老了吧。
梅長生未矯情謙辭,面色和淡地回敬禮酒。
皇帝見他面上血色不充盈,擔心他身子有何虧損,便格外優恤讓梅長生今夜宿于宮中含麒閣,明日再召太醫為他調理好身子,等休養夠了,再入閣理事也不遲。
梅長生謝恩而去。
宣明珠在上座一直注視著他,從入殿到出殿,他一個眼神也沒有給過她。
宣明珠捏緊了手帕,她明白在這等場合,他身為內閣臣子,理應避諱與她糾葛。
可不能說話,看她一眼讓她安心也不行嗎。
她感覺他這次回來,身上有什么不一樣了,好像那場崩落的冰雪滲進了他骨子里,一種無聲的淡漠讓他看上去前所未有的遠,遠于千里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