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法染來府,他為了不讓母親去見他,刮下一點書房屏風上用作裝飾的金乳石服下,以致嘔泄,留母親在身邊陪他。
“原來你很知道”梅長生低頭看著少年干凈沒有鋒棱的臉龐,語氣隱隱發厲,“上回在船上我怎么說的你身上有何不適說出來別忍著,二公子好高招啊,這回直接自己給自己找毛病受。”
“我與你母親之事”
他頓了一下,終究是不忍心,拉少年起身給他輕撣衣袍,換了種推心置腹的口吻“倘若我求不得你母親回頭,是我自己沒本事,再如何艱難,我從未打過子女牌來算計她。靠兒子自殘來助我,梅長生還有臉在世間嗎”
梅長生目色深沉地望著他“珩兒,你別學我。”
梅珩先前都默默地聽著,直到這一句,驚訝地抬起頭。
他聽見他一直視若榜樣的父親一字字對他道“世上有一個梅長生就夠了。你學你母親也好,學你大哥也好,學你小妹妹也好,怎么高興就怎么活,不苛求自己,便是父母對你全部的寄望。聽得懂嗎”
梅珩注視著父親,他發覺父親這次回來,眼里總似有一篷化不盡的雪,即便看著母親笑時,那片淺淺的清寒亦無法暖融。
他年紀小,許多事想不通,不過“孩兒記得父親的話了,孩兒會好生琢磨。且先向父親保證,不會再傷害自己,欺騙母親。”
“是啊,能別騙就別騙,你母親發起火,”梅長生緩和了神態,小指撓撓眉梢,“還挺難招架的。”
而后他又問了梅珩一個問題,“你怎知我要防著法染。”
“去年重陽離京那天,”梅珩不敢隱瞞,覷著他小聲道“法染國師出城來送行,孩子瞧見了父親看他的眼神不善。”
梅長生嗤聲笑了,言淮說得不錯,這是個親兒子。
他起身攬著少年的肩頭,與他看向窗外的落日“放心,他欠咱們家的,我會一筆一筆的討回。”
再令他百倍奉還。
我受過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法染,如今輪到你了。
“尊師。”
護國寺,侍者轉進竹林精舍,向做完晚課的國師附耳道“昨夜梅鶴庭歇在了歷代帝王賞功臣的含麒閣,大長公主亦宿在翠微宮未曾出宮。”
藍瞳高僧靜了許久,他出身宮闈,最知這兩地,相隔幾許近。半晌,法染慢慢念出兩字“閣,老。”
僧人忽又笑了,海青袈裟為他一張冶麗出塵的臉孔渡上一層莊嚴“做了天下第一臣,我倒要看,你還怎么得到天下第一人。”
“父親笑什么”梅珩側過頭問。
梅長生愉悅地彎起嘴角,“我笑有人大夢未醒,不知劫難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