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夜里又下了場新雪,青鳶殿的宮人知道大長公主的規矩,雪停后不待天明,便掃凈了,連那亭頂枝頭的積雪也想法兒清理了去。
只在宮除下的空地上,特意留出整整齊齊的一塊,是給小小姐堆雪人玩兒的。
寶鴉清早起來果然很開心,由宮人侍奉著穿戴好了,宣明珠領著她出去堆雪人。
便見一大一小兩件鮮紅的大毳斗篷,忙著來回滾雪球,琉璃白雪間,宛如兩只翩躚的蝶。
先前心心念念要為女兒堆雪人的梅長生沒這樣好待遇,大長公主不準梅閣老碰雪,勒令他止步在殿階上。
“周太醫說了,你受不得寒氣,便瞧著我們玩兒吧”語氣里說不清是關懷多些,還是炫耀的促狹多些。
梅長生淡笑,下頷低斂,便壓住了出鋒的狐領,一圈白絨襯住那張清冷的臉孔。幾縷朝陽透過朱紅抱柱灑上那身及地的長裘,白衣渡金。
他手里渥一只滿天星暖手爐,攏袖倚門瞧她們。
梅珩也裹了件白裘站在父親身旁,他二人如今是家里的頭等矜貴人,冷不得也熱不得的。看階臺下母親玩耍起來和妹妹如出一轍的笑臉,他不由道
“父親覺不覺得,母親和阿妹有時真的很像。”
說話間一個白白胖胖的雪人堆成了,宣明珠和梅寶鴉最后拍手夯了夯雪人肚皮上的雪,同時扭臉望來,一人頂著一只紅鼻頭,話音出口合了轍
“好不好看”
“好不好看”
梅長生含霜咀雪的瞳仁里映著她們母女,一脈相承的精致眉眼、明媚梨窩,還有那雀躍的聲調,是很像的。
他道好看,待她一上階來便拉過她的手渥在掌心間。寶鴉在旁呵攏著自己通紅的小手,見狀眨眨眼,沒接二哥哥遞來的手爐,矜持地向梅大一伸手“喏。”
梅豫翻了個斗大的白眼,有什么奈何呢,只得遞出衣袖。
結果這妮子直接把兩只冰涼的爪子都探進去,粘住溫暖的皮肉就不撒手,拔得梅豫倒嘶氣,自己咯咯直樂。
“進殿吧,仔細吹傷了,晚上耳朵癢。”梅長生發話,寶鴉又回頭看了眼她的胖雪人,便和哥哥乖乖進屋烤火。
梅長生已在翠微宮留了三日,陪在孩子和她身邊,是一段難求的靜閑時光。自然,在外人看來,這位新擢的內閣中書令是一直住在含麒閣的。
外臣久留宮闈,到底惹人非議,縱使皇帝那里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不曾催促,至多不過初五,便差不多該出宮,準備著面圣了。
這廂才入殿,澄兒捧著一只髹漆海棠食屜進來,告訴公主東西取來了。
宣明珠聽后打發孩子們去下棋玩兒,拉著梅長生進暖閣,讓澄兒把東西放在炕桌上,看了不聲不響的梅長生一眼,按著他坐在榻邊。
“是什么”梅長生隨她怎樣擺布自己,隨勢坐下了。看著她從食盒中取出一碗牛乳來,初時以為是叫他喝的,卻聽宣明珠道“這是人乳。我查了醫典,說這個治雪盲,早晚滴一次眼,可以保養眼睛,你試一試。”
梅長生劍眉揚動,沒料到是這東西,“不要,什么人的臟東西。”
“是良人婦的”記起這人一向有潔癖,宣明珠不好說太細,給他用的東西,她自然也力求潔凈,難道還會坑害他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