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衿接過胤禛手里折斷的柳枝,慢慢纏住自己的手腕。
“四哥,有那天的時候,做的的干脆些。雷霆手段,才是菩薩心腸。像皇阿瑪一樣拖泥帶水、猶豫不決的,不是愛人,是害人。”
胤禛目光沉沉,定在元衿臉上。同父同母,總是有些相似的。
“論額娘這邊,你是我第二個妹妹或者第三個手足。可現在,你是我年紀最大的同胞妹妹。”
“四哥還記得那個哥哥和姐姐是什么樣嗎”
胤禛搖搖頭,“小時候咬牙切齒,他們的棺槨送走的時候,我覺得宮里什么人都能忘記他們,但我肯定不會忘。可時間久了,還是想不起來他們的樣子了。人的忘性就是這樣,長日漫漫,總會把往事都沖淡的。”
他迎著丁香堤的柳樹慢慢走著,皓日當空,暢春園的湖面風平浪靜,似乎這不過是個普通的正午。
這樣的正午,宮里有過無數個,也會迎來無數個。
“在宮里時間久了,就不會記得當初的模樣了。”胤禛低低地說了句,好像是有一滴淚,但伸出一根手指,便又好像什么都沒發生過。
“走吧,走吧,走的遠遠的,即使記不住四哥以前什么樣了,也不要看到以后的模樣。”
胤禛突然拍拍自己的腰帶,以及和元衿三四分相似的臉頰。
“四哥真的發胖了,不能叫你看到四哥變成胖子的模樣,讓你嘲笑我。”
臨走的那天,元衿看到了幾只遲到的鴻雁,緩慢卻毅然展翅北飛。
宮里沒有人來送她,同胞的兄妹們和最親的五哥前兩日便奉了太后和德妃去香山,只為了避開這一幕。
啟程陪她的人都是理藩院或蒙八旗的精銳,對公主的出現,大多都抱著打量和不可思議的神態。
曾經和舜安彥一起辦過差的吳耷拉也在其中,看到元衿穿著騎裝出現時,弱弱地問“公主,要不要奴才給您找個帷帽”
“帷帽不用。”她笑出聲來,“在南方戴帷帽還不夠嗎我以后都不會戴帷帽了。”
她牽過韁繩,便要上那匹熟悉的棗紅馬,青山跟在她身后滿臉不舍。
“公主”
“去七妹妹那里,她會照顧你的。”
“不是,公主,我能去嗎”
青山怯怯地問,她身上還穿著宮裝,但抓著元衿那匹馬的韁繩上卻已有了一枚淺淺的老繭。
“你,要去”
“要”
元衿有些猶豫,忽而聽到身后有個細若游絲的聲音淡淡地念道“白發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間萬事。問何物、能令公喜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元衿轉過去,卻是德妃,她不知道什么時候回的暢春園,雙眼早就和太后一起哭得如兩個核桃般腫,看見元衿的臉淚水再一次滑落下來。
“額娘,是來”元衿并不想再重申一次自己想走的心愿,只能換個角度勸她,“您好好養身子,我以后會回來看看您的。”
德妃張開雙臂,顫顫巍巍地說,“過來,讓我抱一下。”
元衿慢慢地、一步步挪過去。
自她有記憶以來,德妃很少展露什么情緒,更多的是在生病在逃避,恍如這個宮廷的局外人,既不想爭取也懶怠回眸。
“以后就都是自由的時間了吧”
元衿震了震,忽而伸出手來,抱了抱德妃。
那年康熙第一次叫德妃試探她關于婚事,她曾經如此回答過我想再有點自由的時間。
德妃抱得很輕,一如她向來疏離的關懷。
“就算回來了,心也別回來。”
她把元衿推上馬,轉過頭揮揮手,“走了,走了。”
馬頭向北,一步步離開,元衿拉著韁繩時不時回顧身后騎得跌跌撞撞的青山。
可再跌跌撞撞,青山也堅持在馬上。
“公主,您是不是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