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間里衛生不太達標,地面上的瓷磚縫里黑乎乎的,有人在隔間里大聲咳嗽,洗手間對面的走廊外面都擺了床,還有孩子在哭,一片喧騰聲中,南尋鶴走近了傅鉞行。
南尋鶴當時在想,傅鉞行上輩子這個時候在做什么
他被黃毛打斷了腿,人應該在醫院里,他在醫院里,那肯定不會有人發現姥爺的問題,恐怕傅姥爺大概會死在上輩子的今天。
怪不得上輩子傅鉞行要滅黃毛全家。
南尋鶴走過來的時候傅鉞行都沒意識到是他,傅鉞行只以為有人來了,所以他飛快掐斷了煙,他轉身時正碰見南尋鶴,不由得目光偏開、游離了一瞬。
他不太想見到南尋鶴,他唾棄剛才和南尋鶴要錢的自己。
他早就沒親戚了,也沒朋友,他和他姥爺是兩個麻煩,沒人愿意往無底洞里扔錢,他不能看著姥爺走。
傅鉞行張口就要和南尋鶴說話,但他還沒開口,就看見南尋鶴突然蹲下了身。
吵吵鬧鬧的公立醫院里,滿是腥臊氣息和煙味的洗手間里,小少爺蹲下身,先是拍了拍傅鉞行的腳踝,見傅鉞行沒反應,就把自己的鞋脫下來,然后掰起傅鉞行的腳,先用手細致的拂去傅鉞行腳下的土泥,然后讓傅鉞行踩進他的鞋里。
腳上傳來酥麻的觸感,傅鉞行低下頭時,只看見了南尋鶴的頭頂。
說不清那一瞬間是什么感覺,比他在夢中來的沖擊力還要大。
該被捧在天上的小少爺為他彎了腰,蹲在了塵埃泥縫里,沾上了他身上最骯臟的土,這應該是南尋鶴獨一份的,傅鉞行之前就想這么弄臟他,給他烙上印。
但是現在傅鉞行卻不覺得痛快,反而像是被人擰了一把心臟,沉悶的發酸。
南尋鶴卻像是沒發覺傅鉞行的情緒一樣,只顧著穿鞋,傅鉞行腳大,塞不進去,就直接把鞋子踩成了拖鞋,南尋鶴也不在意,他站起身來,拍了拍手,拉著傅鉞行往外走。
他才走了一步,整個人就騰空了。
傅鉞行把他拎起來,帶到洗手池前,讓南尋鶴的一只腳踩在自己的腳背上,然后等南尋鶴洗了手,又勒著腰把人拎起來,帶出了洗手間。
公立醫院人多,每個座椅上都是疲憊又匆忙的人群,傅鉞行拎著人也只找到了一個座位,他掃了一眼座位,自己坐上去,然后把南尋鶴放到了他的膝蓋上。
南尋鶴不管坐在那里都是脊背挺直的,他還是頭一回坐人大腿,多少有點不習慣,他剛想站起來,后背突然一熱。
傅鉞行的頭埋在了他的后背上。
手術室門口一貫寂靜,人群惶惶無助,偶爾會迸發出幾聲哭嚎聲,然后又隱忍的壓回去,在手術室最外面的座位上疊坐了兩個大男孩,都是十八歲的年紀,一個坐在另一個的腿上,腿上的那個腳上少了只鞋,只能把腳尖懸著,被壓在下面那個踩著不合腳的鞋,一只粗壯的手臂緊緊地箍著腿上的人的腰。
是個有些奇怪的組合,但在醫院里,沒人會多看第二眼。
他們光是理清自己,就要花掉渾身的力氣了。
南尋鶴從傅鉞行的沉默中感受到了他的不安,這時的傅鉞行像是一只螳螂,在滾滾車流面前,什么都做不了。
南尋鶴捏著看不到傅鉞行的臉,所以南尋鶴向后曲折過手臂,摸上了傅鉞行的側臉和耳朵,最后在傅鉞行的頭發上揉了一把,算是安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