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棄疾接過詞來,笑問“問勝南你一句,何為功名你這一生,可會求功名”其實,也許他早就猜到了阡之答案。
“功名之小,名利權勢,榮華富貴;功名之大,恢復失地,一統河山。我與飲恨刀,不信太平策,只愿整乾坤功從少年立,名向身后拋”
“好不信太平策,只愿整乾坤”辛棄疾聽得這句,笑容滿面,隨刻提起泉旁一壇酒來豪飲得以重新與主戰的領袖慨然論功名,他三十多年的壯志未酬,他三十多年與失路英雄們的同病相憐,他三十多年的個人得失,盡數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壯年時候的豪情萬丈一剎那,好似回去了從前那個“紅頰青眼,目光有棱”的無畏英雄,年輕壯健,驍勇善戰,當兵十萬,洗盡胡沙壯志不酬,劍鋒不藏
范氏有些失措,想及辛棄疾仍在大病戒酒之中,要勸停,卻已然不及,也毫無可能。一干文人在側,得見辛棄疾病中尚有如此豪邁氣概,不禁個個都被這氣度感染,瞬間似乎也都想習武從戎,把和平拋棄,去以戰換統一
勝南隨即接過辛棄疾手中緊扣的酒壇,一飲而盡。今后,至少有三十年,他的飲恨刀,都不改那唯一一個方向,西北,長安
次日,林、云、鳳三人離開瓢泉,尚沉浸在昨日功名之談的激越氣氛里,心情難以平復。吟兒安排了人手在辛棄疾身邊保護,想來刺客不是勝南,宋家堡的高手們顯然足夠應付之能耐。
正一路西行,忽聽得有人從后疾呼勝南姓名,三人停馬回頭,驚愕地發現竟是辛夫人范氏,范氏策馬追及,原來只為了給勝南帶來一首詞作“這是幼安昨夜賦詞,還只是初填,可是,他希望你第一個看這首詞,他希望你的了解,很多年了,他一直還夢見江湖。可是,他卻不能不服老,他近來一直病得不輕”
勝南打開那詞作來,那是他欣賞的稼軒詞,字里行間都透現出氣勢,一種沸騰凌于悲壯的氣勢,一種豪放多于沉郁的氣勢
鷓鴣天1
壯歲旌旗擁萬夫,錦襜突騎渡江初。燕兵夜娖銀胡録2,漢箭朝飛金仆姑。
追往事,嘆今吾,春風不染白髭須。卻將萬字平戎策,換得東家種樹書
勝南讀懂辛棄疾最后一句的無奈,漸漸地有些了解,下半闕的愁滋味,其實真的改不得,除非,他們能夠實現北定中原
“好煩辛夫人回復辛前輩一句,我答應他,我會堅定立場。有生之年,希望辛前輩要將萬字平戎策,替得江山暫定書”
范氏慈祥地點頭“勝南,你是個好孩子,幼安他會明白,他的平戎策,不會輸給那些主和派,他雖然年歲大了,卻還是時時刻刻等著戰爭的到來”
吟兒看范氏含淚地敘說,顯然是激動釋懷所致,輕聲問“其實,收復失地,不是辛前輩一個人的夢,也是辛夫人的理想,是不是”
范氏略帶驚疑地回過頭來“不錯,國家興亡,從來就不只是男人的責任”
是啊,國家未統已有七十年,到這一代,該再來一段試手補天裂的過程
那一天的傍晚,策馬在勝南云煙后面很遠才離開瓢泉的吟兒,只為了在勝南身后好好地看一看他,好好地謝謝他放棄仇恨
勝南,謝謝你,離開了這條岔路,也讓我看見了未來的方向
注1鷓鴣天有客慨然談功名,因追念少年時事,戲作。是與泰安事有最密切聯系的稼軒詞,作者尤為喜愛欣賞,因而在第六卷的結尾處引用。這首詞一說作于瓢泉隱居時期,又一說具體至1200年,故事現在發生在1198年,把稼軒這首詞提早了兩年,實為不敬,不過,作者還是狡黠地讓范氏對勝南說,“這是幼安昨夜賦詞,還只是初填。”
2此字左偏旁是“革”,但是任何輸入法都打不出來,網上也搜不到,只好作罷好在影響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