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種悲傷、抑郁、憤怒的情緒,因為盟主戰死而在抗金聯盟中流傳了四十九天,大家都不再有笑容而只有忿恨,所以專心殺敵,一味報仇,也從一而終都在找發泄,洪瀚抒更曾沖到盟軍駐地公然興師問罪。所有人,都渾然不覺這其實根本不是解脫,而是對阡的傷害和重壓。她心疼,她看見林阡瘦削了那么多,她難以想象這四十九個日夜阡到底是怎么承擔起了這一切,換別的任何一個人都可能不堪壓力真的一死了之,阡卻撐了下來還不戰而勝拿下一個短刀谷。
但她此刻忽然明白了,明白林阡是怎么撐了下來原來這四十九日,不是每個人都公然宣泄屬于自己的情緒的,有人會把林阡的心理感受放在比他自己更優先的位置,所以有人在木芙蓉花地里明明根本不信復活之說卻還振振有詞盟主她一定可以復活,所以有人在盟軍圍毆向清風的時候獨獨沒有參與而是一個一個地勸架直到林阡把局面控制穩定了方才放心,所以有人在洪瀚抒興師問罪的同時一言不發只是惡狠狠地瞪著洪瀚抒希望他快點離開,所以有人這些天來一直追隨林阡左右卻從來都面色平和地說他很期待十月初五盟主復活他,從來都這樣,“不快樂,但至少要幽默嘛。”他一直是這樣的為人處世
這么多日子因為吟兒出事,誰都掉過淚連林阡都掉過淚,他卻沒有輕彈過半滴不是他無情,不是他堅強,也不是后知后覺,是整個聯盟都在哭,必須需要一個人笑。現在大家都笑了,他卻一個人哭了,當遙遙看見盟主從寒棺那邊走過來,海逐浪眼見為實忽然全身抽搐著哭起來,一個虎背熊腰的大男人,現在哭得跟個孩子一樣,誰都勸不住。
“哎呀,海將軍,我死了你沒哭,我活了你反到哭了。”吟兒微笑,柔和地說,她知他恐怕是忍了四十九天的淚,又要克服這種痛苦,又要擔心林阡克服不了。
“呸呸呸,盟主才不會死,盟主會長命百歲”海逐浪趕緊拭淚,“我這就放心啦,放心啦”
這一帶的戰火,連亙了十日之久。
當又一個黎明襲入黑夜,無垠天地瞬間色變。
官兵前后投入的兵力已經無法估量,一直將魔村圍得里三層外三層。黔西魔門之危,半刻不容懈怠。
田若凝預料到林阡不可能動短刀谷的兵力,一則軍情來回有遲誤、川北調兵不會那么快、遠道解圍不切實;二則短刀谷形勢初定,換田若凝是林阡,也不會輕易去改那邊的格局。不但川北聯盟不會動,就算附近的沈家寨,也不可能去隨便調控。這些,和魔門一樣,都是他林阡的地盤,牽一發而動全身。
而林阡也沒有危難到非搬救兵不可的地步,事實上縱然官軍兵多糧足以多欺少,卻連魔門六梟一處領地都贏不了,即使占據了,不到半天又會被重新奪回去。田若凝曾經笑嘆,“這黔西之戰就像是給辜聽弦在練兵”,但現在卻發現了,敵人也一樣不容小覷,“這黔西之戰,也著實在給祝孟嘗大顯身手的機會。”世間就有如此奇人,常理推算不了。何況除了祝孟嘗之外,林阡身邊另還有一個寒澤葉。
以劍、閬、蓬、利四州和黔西當地官軍、及辜聽弦所率家將這六支勁旅,對戰祝孟嘗、寒澤葉、楊致誠、林美材、何慧如、海逐浪庇護下的六梟領地田若凝和林阡二人,算是死死磕上了。
但長此以往,顯然不是辦法。
十天來林阡在魔門六梟的每處領地都走過,或明察,或暗訪,每每看見無辜魔人的苦不堪言,都心存悲憫以及愧疚,是極想為他們結束苦難贏得安寧。然而,遇見的敵手實力確實與己方相當,不可能一時之間就能將他們完全打退。治本的策略,就是離開這里,把敵人引開但縱然自己能離開這里,吟兒暫時也離不開啊
正自苦思冥想,忽聞有人從川蜀那邊過來見他。林阡回到斷崖,發現那人已經擺好了棋局等候多時,上次也是在同一處,他二人進行了對弈之辨。那個人,正是“海上升明月”的首領落遠空。
林阡即刻在他對面坐下,二人未言而先行棋,忘卻緊湍、氣定神閑。
“這一定是個高手官軍將這里圍成了鐵桶,一般人哪有這么容易進來。”祝孟嘗遠遠看著,對海逐浪和范遇竊竊私語說。別說祝孟嘗,就算是短刀谷中十多年的人,也沒有一個識得落遠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