吟兒一愣,還未會意。林阡多少有點共鳴,他年紀雖輕,好歹在疆場上輾轉了十幾年,生命里經行的故事和人數之不清,“這首詩當是你爹寫的,二十年前,應該也算他的沉淀期。”
吟兒朝左看,只見其上寫著“江湖何處不相隨,情湮夢落幾人歸,遙見風煙埋舊路,千帆過盡已無悲。”
字為楷體,娟秀委婉,顯然是母親寫的,表達的意境和完顏永璉那首相近,大有經歷了一切滄桑落寞的感覺,吟兒歪著頭說“二十年前娘她才我這么大,不可能有這種感慨吧。字是她寫的沒錯,詩也許是爹所作”
轉過臉來看阡,阡卻搖頭“不,就是你娘作的。”這一首,比上一首少了些年代感,卻多了一絲很明顯的倦意。
吟兒又將那詩讀了兩遍“才我這么大的年紀,娘就寫出千帆過盡江湖何處不相隨了”
“因為當時的你娘,倦怠了江湖的是非,也不愿再做細作。”林阡嘆了聲,“江湖一倦客,看來不是為賦新詞強說愁。她是真的累了。”沖這種倦怠,柳月的設計和心機,都不是刻意流露的,她并不喜歡那些,只是生存的手段。
吟兒低下頭來“這里這么多的迷宮陣法和機關,而我又是出生在這里的,可想而知,娘當年懷著我的時候,有多少人想要置她于死地她卻這般厲害,不僅能保全她自己,還能把追殺她的敵人全都對付完了”吟兒萬萬比不過她,母親的智慧和謹慎程度不在林阡之下,所以幾乎不必父親百忙中還擔心她。而吟兒,連勉強挖個坑都會先害了好幾個自己人,累得阡非得陪著自己大年三十登門謝罪。
“可我林阡要的是吟兒。”林阡牽著她的袖,扼住了她后面的卑微感。吟兒一怔,林阡又道“我也不如你爹,像這樣的詩,我寫不出一句。”
吟兒拭淚而笑“我倆都是俗人。”
轉了個彎,此地石刻上的再一首詩文,林阡讀
“興亡成敗千秋事四海古今才須臾。
看冰塞渭水、雪暗秦川,誰定之兵家必爭
卻帝者雄心、征夫功名,原都是百姓山河。”
“你和我爹,這一點卻是一樣的。”吟兒聽罷,眼前浮現出了父親年輕時的樣子,玉樹臨風,氣質脫俗,心懷天下,戎馬威風。應該和阡有八九分像,多些許貴族氣。但我鳳簫吟要的是林阡林阡有父親沒有的草莽氣。老實說,在遇到阡之前,吟兒沒想過自己會喜歡草莽氣,嫁給林阡之后,覺得男人家就是要存在著那么點草莽氣才好。真正好,多一分不多,少一分不少。
剛感慨過這首詩,忽看見林阡停在不遠幾步,一臉的愁郁難掩,吟兒趕緊追上前去,不禁也怔在原地失魂落魄,此地書法,不是判官筆刻石,而是揮毫而得,從墨跡看來,還是新鮮的。當是完顏永璉昨天清晨來時書寫。這到底是怎樣雄壯的力道和筆鋒,一支毛筆蘸墨罷了,寫進墻壁竟“入石三分”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吟兒悵然看著這十六字,雪落一場,余生茫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