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細算來她年紀應該大于林阡,卻有著不輸少女的體態,除此還多了一份成熟氣質。雖然隔著面紗,尚能見得膚白如雪,氣定神閑,舉止雍容。
簾一旦掀開,可見竹廬內空空蕩蕩,竟連本書都不曾有,墨寶之類亦束之高閣,眼看和王佐之才邊都不沾,
“盟王,盟主,是何時知道了蒙古存在”柏輕舟問。
“去年秋天。”吟兒憶起西夏之行。
“去年春天,盟軍尚在山東與完顏永璉作戰,為何秋天就到了隴陜”柏輕舟的問題看似簡單,內含深意。
“柏先生原來是想指教在下,完顏永璉是特意選在隴陜給我后院放火,好讓我可以通過瀚抒、通過西夏,知道蒙古的存在、甚至和蒙古有沖突”林阡茅塞頓開。
“是的,完顏永璉的這一做法,原是希望宋蒙之間能有摩擦,可惜未能如愿。然而即使只是讓你們互相知悉,也幫我問出了今天我要問盟王的問題若盟軍與金交戰、陷入膠著,此時蒙古南下,該如何是好”如果前次交談,老先生問他的是從前和眼前,那么這次論勢,柏輕舟說的可能關系到幾年后,十幾年后,甚至幾十年后。
因為柏輕舟這句話完全忽略了宋廷即將發生的舉國北伐,而直指將來林阡為首的抗金聯盟與完顏永璉守護的大金朝正面交鋒。接下來的若干年里,林阡和完顏永璉很可能都戰火連綿,紛爭不斷,不可開交。
林阡沒有及時回答,因為這個問題他先前從來沒想過,一直以來父輩給予的志向全是關乎抗金,盟軍最初的夢想也是北定中原、收復失地,忽然有人拉伸了戰場,問起當知曉有第三方并且也有野心該怎么辦若蒙古對華夏也虎視眈眈,金宋會不會繼續相爭
“兩個仇敵,不可能同仇敵愾,也很難偃旗息鼓。但勢均力敵之下繼續互耗的結果,很可能是油盡燈枯,漁翁得利”林阡無法正面回答,只覺心亂如麻。
吟兒黯然垂眸,金宋雙方之間刻骨銘心的仇恨,用不著追溯她的身世,從身邊蕭史劍斗楚風流時的表情就看得出來。
“還有另一種可能若金人與盟軍未曾陷入膠著,而是分出了勝負,此時蒙古才南下。鑒于已從西夏入手嘗試,蒙古可能采取先攻金朝。盟軍無論作為敗者勝者,都會被其邀兵合擊。”柏輕舟問。
“金軍與盟軍如果真先對決,金朝無論勝負,必然不敵蒙古。以我軍仇恨,必然希望金朝覆滅,但若與蒙古合作,是不費吹灰之力借刀殺人,還是為他人做嫁衣甚至唇亡齒寒”林阡滿頭大汗。
柏輕舟抬手一放,壁上卷軸般掛藏的物件得以展開,越來越長,越來越廣,凝神望去,原是一幅包含有蒙古、金、宋、西夏、大理、吐蕃、高昌等等在內的龐大版圖,夜幕降臨之時,她親自秉著燈火,給林阡講述對策
“數千年來,天下版圖不斷拉伸著,以我手繪這幅來看過往,這天下其實從來就未統一過。”柏輕舟說,“金朝侵略南宋、欺壓蒙古分別近百年,期間南宋偏安茍活、蒙古亂世紛爭。然而就在近年來,蒙古由成吉思汗一統,南宋盟軍亦全聽盟王號令,完顏永璉坐鎮大金兩面拒敵,其余,西夏大理名存實亡,宋廷官軍戰力薄弱,周邊小國不足掛齒,普天之下實際只剩金、蒙、盟軍三方逐鹿。如今盟王所在陜西,恰好能與完顏永璉、成吉思汗分別接壤,是故兩兩都能開戰。
“但以仇恨來論,金朝吸引皆高,盟軍與蒙古先戰的可能極小。是以第一點,盟王需記得,他日若金蒙先戰,不可存僥幸心理、不可立即參與并合作滅金,完全意識不到蒙古這樣的潛在敵人更危險。”柏輕舟說時眼眸清亮。
“若只顧眼前的仇恨,而不顧身邊的禍害,那么南宋終有一天也會被滅。”林阡悟道,“這不是單純的仇人的仇人就是朋友,是以盟軍不該腦熱、高枕無憂,而應居安思危、靜觀其變,必要時蒙古威脅更甚于金”今天之前他說出這番話必然大逆不道,可現在拉伸了視野他知道怎樣對盟軍、對宋廷才最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