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父親終其一生卻被曲解的信仰,那是兩個姐姐身不由己背道而馳的信仰,那也是她自己,渾噩半生終于被主公在渭河側畔重新賦予的信仰。
“可否考慮過,做回女子”某個月黑風高的夜晚,主公曾和她當面提起這句話。因為她畢竟是個女子,女扮男裝太殘害身體。但是,近年來能在金營依附的女性身份實在不多,她若想正常度日,就只能遠離這戰場。
“過段時間吧。”她總覺得,每次以落遠空的身份與主公交流,是她和主公唯一僅有的旁人不可比擬的關系。
這段時間,林阡血洗陳倉、鏖戰鳳翔、馬踏耀州,本身無甚精力關注環慶,卻迫切想知道完顏君隱父子有否密會。可惜,海上升明月難以接近完顏永璉,更無法掌握小王爺。天送給陳鑄一場敗仗,她就此決意鋌而走險,隨波逐流被完顏君隱俘虜,她不在任之際,林阡便令掩日暫代落遠空之職。
越獄不得出,是她故意留下,觀察完顏君隱的一舉一動、牢記匪幫里的一草一木,卻不曾想還是有所低估,小王爺匪幫尤其森嚴,閆夫人也絕非等閑,她終究比預計要晚出了多日。
歷盡險阻回到金營,終于不用朝不保夕,她也才有機會和工具向林阡通風報信“完顏永璉不曾出現在匪幫中半次,父子二人絕無緩和可能。”
好在,深入虎穴,不虛此行,完顏君隱這個棘手的勁敵,她最終為林阡找到了瓦解的契機“完顏君隱麾下幼麟存有異心,主公可借此用。”
理所當然地,她握著閆夫人的手向小王爺投毒,實際只是想對小王爺和楚風流一石二鳥
或許是通過了完顏永璉的考驗,加上陳鑄諸事煩擾不拘小節,竟一時疏忽將她送進了控弦莊。
他們的意思,是讓這個趙昆成為金國細作,很可能,日后還會被送入南宋潛伏
實在是有些可笑,然而細作,常常是這樣亂世飄萍,身不由己。
那日,據說控弦莊的莊主要對他們進行特訓和篩選,可是過了許久,莊主都不曾到。
她奉命去請他來,心里也頗好奇,新莊主究竟何許人也,竟能坐上她以前坐的高位。
百折千回,忽而停步,最近,熟人見的是有些多好在,近年來她吃了不少藥物,把自己的身形遮掩得更加看不出。
就算養父、親姐姐、未婚夫,都看不出。軍醫,她會裝疼、裝諱疾忌醫,盡量不讓他們觸碰或把脈。
“莊主,趙將軍他們都等久了。”莊主的親信看到她來,連忙提醒莊主。
“既入控弦莊,便不是趙將軍了。”莊主沒有立即動身,而是不緊不慢地在堂中上了炷香。
后來她才知道,莊主仆散安德每每臨行、臨戰,無不先拜祭那個女子,為了她取次花叢懶回顧,為了她離開戰場又重返那是執念,是深情,是熱愛阿雪,我與你同一信仰,同一名字,銀月。
而她,只能像今天這樣,在如此深情的他背后,陰陰冷冷、六親不認、冷血無情地看著他。
她深知,控弦莊前所未有缺人手,所以才被她鉆了空子,這是個一舉扼殺他們于萌芽的好機會,只要她能身臨高位,林阡便能一勞永逸。
而控弦莊之所以前所未有缺人手,是因為短刀谷據點被全盤顛覆,現如今,恐怕僅剩的三個細作都要被圍剿,仆散安德必須盡快地安插新人接替,不管那三個余孽還能不能活下來完成與后繼者的交接。
換句話說,短刀谷里的腥風血雨,發生得連控弦莊自己也控制不了,吳曦雖然擾亂了短刀谷軍心,卻也害金軍沒來得及營救自己人。金宋兩敗俱傷。
“不知喧風谷里,現如今是怎樣光景。”這些年來,她常常夢回死亡之谷,那時候,那里還是控弦莊的老巢,十歲之后她便生活在那里,因為喜歡那里喧響的風聲,給那里起名喧風谷。
“倒也愿意回去。”她在心里說。
喧風谷,這一日其實也不太平,鳳簫吟才幫賀蘭山沖破阻礙、回到宋恒身邊對他救扶,轉身卻看到寒澤葉破天荒醉了一次酒。
情之一字,無論你是神是魔,終究都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