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究在西巖寺的暮色里,又見聞闊別已久的霜涼劍戈,風生陣馬,萬鼓齊撾,
回首聽,月明天籟,人間萬竅號呼
垂死病中驚坐起,力竭又再昏過去,
但他的那一絲靈光,卻因此再也睡不著了
那些死而復生、火燒不盡的靈魂,不就是飲恨刀里的雋永刀意可它們,在他夢中,每一次被新的軀殼喚醒時,都因為他的上一個軀殼死去而被打散,完全失去了故去的印象,他的新軀殼孤獨地躺在那幾抔土上,穿越若干戰場無數人海到過往的烈火下,重新感受,重新領悟,艱難拼湊了一絲半縷,繼而在春季的微風細雨里,重新整合,重新凝聚盡管后來隨著他的隕落很快地又打散,卻從容不迫地,隨著他的再生又重來每一個堪稱碎片的瞬間,因為冥冥中的關聯,而被連貫成了永恒。
反復地聚散、興亡之后,那還是最初的刀意,卻也不完全一樣,既原始又嶄新,既傳承又改變,就像晨鐘靜,暮鼓喧,它們根本是前后世,就像天地間的萬籟,不堪寂滅的多了,終累積成號呼。他是個人等酒一場醉,或是把刀等酒洗一場,又有什么區別刀與人,皆是血鑄就,皆是古往過、今又來,皆曾是整被分散成零又漸漸從零匯聚成整。這世間所有,存在便是向著毀滅去,衰落后又立即籌謀再盛。誰說他和飲恨刀就相悖,既然滅了這個世界,那便再重新塑造一個
程凌霄曾與他說,越是瀕死,越適合心念沉淀,原來是真的。
這瞬間的透徹通明,使他在一息之間,將所有的刀境過電般在腦中流轉了數遍。從一心二用、以一御萬、以一馭萬、萬云斗法、八十一刀、十方俱滅,到萬寓于一、盤路云梯、昆侖崩絕壁、萬寓于零、上善若水、上善若酒、巴陵無限酒、天云水三方斗法、神游、鏡謐
它們,全部失去印象,全部推倒重來,一夢復一夢,重構最多次,千淘萬漉,留下最后的東西,便是飲恨刀的最精髓
驟然清醒,否極泰來。
近年來在追趕高手堂和豫王府的過程中,林阡的刀境一直致力于維持與深化,便是遵循著所有前輩們的指點,“以最少氣力維持最強意境”,后來漸漸能平分秋色,諸如上善若酒、神游和靜謐,則已然是給了刀境以創造和入化,便是隨著自己的心念,“參透更多更妙的新意境”,而在遭遇淵聲的南石窟寺,卻被淵聲指出你林阡還有第三個值得進步的空間,“在相同意境基礎上,增強該意境的殺傷力,如此刀法才能愈發精致。”
淵聲當然不是用話說的,而是用他比林阡更高的對飲恨刀的駕馭能力說林阡,如果你的敵人熟知你的心法、參悟得比你更深入、能以比你少的力打出比你殺傷力更大的意境,他就比你更配飲恨刀,他就有可能打斷你引以為傲的對飲恨刀的控制。
林阡托吟兒的福,戰畢就偷師了淵聲的佛經,那幾句洞窟壁上簡單的口訣,在實戰中不僅能夠補充他的體力,而且還令他覺得,淵聲就是靠這佛經才比他強,如果飲恨刀和這佛經完全互相適應,他便能像淵聲那樣,增強意境殺傷、提高自身駕馭。
但后來事實證明,他想錯了,那佛經只能補充體力,并不能提高殺傷,提高殺傷還是得靠自身參悟。然而,他林阡對相同意境能有幾個參悟實戰中,雖然放空過,短暫地忘記過,盡力地締造過,那些刀境也早已深入血脈,很難再有新的理解。
直到現在,此情此境。長久的自暴自棄、忘乎所以,長期的胡亂做夢、靈光一現,再到現實中把所有已有的刀法全盤推倒重來和翻來覆去的推衍琢磨,他退居二線閑到快要腐爛的這些日子,忽然真的對相同意境有了多重參悟。難以想象,他就這樣支撐爬起后、焚膏繼晷地重新練刀,殺傷和駕馭好像真的在加強。
那句話他很早就聽過,但現在才懂,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不過,這西巖寺,真不是個可以夜以繼日練刀的地方。
他這雙刀大江東去淘浪,有人氣憤被吵了清夢,不管你姓甚名誰就來遏止,飛一招“快雪時晴”逐客,出手似是信手拈來的樹枝,打出的卻和兵器一般無二的遒勁,勢巧形密,哪個武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