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出了什么”完顏永璉又問。
“半吊子的徒弟說,飲恨刀和佛經表面不容,根底卻是同根同源。半吊子的貧僧苦思冥想,忽然有一天就參透了,貧僧與王爺曾有共同理想,隴南之役和王爺分道揚鑣,但王爺只是走了彎路,并未徹底遠離,既然同根同源,不過是表面不容,終有一日還會與貧僧殊途同歸。貧僧應當回來,助王爺一臂之力。”和尚回答。
“真是愿意回來了”凌大杰愈發驚喜。
“那么,師父”林阡立即意識到,此戰之后孤獨淚會回到完顏永璉身邊,那么,他日師徒倆也免不了會兵戎相見。
“看似不應存在的偏偏存在了,那這存在就一定有用處。現在雖然兩難,他日或能兩全,就像今夜、此樓所見。”和尚似笑非笑看吟兒,她一直跪在這石板中間,可那里哪里有什么界限
然而,種族的融合,有這樣輕易嗎。今夜,金宋群雄確實拋棄了國別,在這里戰唐門、戰肖逝、戰淵聲,在這里笑她給林阡和王爺端錯藥,可是,樓外呢,仍然是對盛世的逐鹿、對靜寧的爭端、對家國的攻奪。
以誰融誰難以定奪。雙方信仰既相同又對立,根深蒂固,水火不容。才邁出感情相融的第一步,都得冒著被人戳后背罵“暗通款曲”的風險,更何況志向如何相融金能承認侵略宋能停止復國要誰讓步,誰都不可能讓步。至少現在,和尚在笑,吟兒卻在偷偷掉眼淚,她知道,出了這高樓,就不能和父親再牽扯了,不能了。
“暮煙。”完顏永璉回看她,“你師父,如何了。”
“啊”她趕緊抹淚,沒想到父親也看向她,“云藍師父嗎,她她沒有性命之憂。”
“隴南之役,為父因為一時的意氣,忘記那并非找回你的辦法,也因此悖逆了自己的許多同道,包括徒禪勇,包括這和尚,包括你的母親,所幸雖然我曾走錯路,你師父卻想到用你來贖罪,也為我保留和延續了你母親的一些本意,讓我在今日能夠有重新面對知己的可能。”完顏永璉竟然在為隴南之役承認錯誤那也是他多年來第一次對那一戰的反省。
“神岔、泰安、陳倉、靜寧,諸多血洗,我也不對。”忽然一個聲音響起在吟兒身側,林阡他也沒對對面金人隱瞞愧疚。
在場的金宋高手全都愕然,意料之外,不可思議,故而連肖逝和淵聲的戰斗都不顧了。
“為父想實現天下大同,那就該接受所有女真、契丹、韃靼、漢人,天下人都絕對不疑,無論伐宋、抗金,最后都必然一體,不再有血統之分。”王爺說。
“絕對互信,我也是這么想。”林阡也說。
“以殺止殺,除惡揚善,激濁揚清,撥亂反正,我已為之做出無數努力,徹底融合之前,只剩最后幾道阻礙了。”完顏永璉說,那之中包括郢王,包括林阡。
“嗯,我也是。”林阡說,那之中包括吳曦,包括完顏永璉。
胡弄玉遠遠看著王爺口若懸河而主公口拙,只知道說我也是,心想著氣勢也忒弱了。心念一動,融合、一統,王爺和主公的理想真好,卻注定在鏡子的兩面,最后的阻力必有對方,兩個人也都是絕對不會退卻的。涉及家國,八十年來太多不能免除的仇恨,宋和金都不可能對對方不戰屈兵,只能看最后王爺和主公誰能把誰在最低消耗下制伏。
所以今夜,對于大部分人來講,也只能交流出一些惺惺相惜的感情,說了等于沒說。不過對于主母來講意義非凡,至少他父女二人算是互訴了衷腸。而且,胡弄玉大概能領會到,主母和那和尚的價值一樣,看起來會增加兩難,實際卻可能降低流血。因為她的存在就是融合就是一統。
“暮煙,我很感謝你的云藍師父,慶幸是她收養了你,教會你魄力,教會你擔當。可惜你擔當的,終究不是父志。”王爺嘆息,實際已對她的認祖歸宗放棄,“從此后,我會奏明圣上,此前全是誤會,這世上早就沒有完顏暮煙,二十五年前她便夭折了。你隨林阡抗金,也不會太為難。”
“我會盡量少殺人,多救人,不教爹您為難。”吟兒淚眼朦朧,可這已經是最好的辦法,至少她聽出來了,盡管她明面上不會再以公主身份占到任何便宜,但父親和林阡一樣答應了她,如果他日能主宰對方生殺,能盡量留彼此一條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