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線沒有內容”林阡笑拍吟兒頭,不過是她太笨、看不懂罷了。
十月的鄧州、唐州一帶,金宋雙方的明爭之所以破天荒地銳減甚至出現空白,是因為傳聞完顏璟近來身體每況愈下,郢王府、曹王府、豫王府以及潛在的黑手們相互暗斗、剛好云集于鄧唐后方使金軍出現內亂。即使這幫人在后院擎著火把還沒點燃,前線的完顏匡也不可能完全逃得開。畢竟后方高手和前線將領有所重疊、黑虎軍調動難免會遭掣肘,更何況各方勢力都從一開始就把這位宗室、重臣算計在內
身為南征右副元帥的完顏匡,做過豫王府教讀、皇太孫侍讀;當過中都路教授、有詩文傳世;又在撫州任上,于邊境迎擊外敵,戰功煊赫;另外還提點過太醫院這樣一個“文能提筆安天下,武能上馬定乾坤”的全才,難得還在完顏璟心里是位清清白白、沒被任何一個王府卷入的“忠厚之人”。名聲那樣好,豈能不拉攏大概越白的東西,墨就越想去染。
雖豫王已逝世近兩年、郢王和曹王皆身處西線,但自十月中旬開始,他們的兒子和麾下們便在鄧唐熱鬧一堂,小郢王完顏琳,麾下有常牽念、黃明哲、丁志遠,小豫王完顏按帶,麾下有段亦心、齊良臣,小曹王完顏君附,麾下有完顏瞻、移剌蒲阿,并得黃鶴去等人從河東會師
粗略一看,曹王府最強然而豫、郢二王府素來交好,豫王還是地頭蛇,郢王的黑虎軍又有不少被完顏匡抽調至此加上完顏君附實在不喜歡那個遇到林阡就打敗仗的黃鶴去,據說三弟曾指明他“有反骨”,故而完顏君附多半當他不存在綜上,怎么看怎么都覺得曹王府勢單力孤,當然了,完顏君附不可能如他二弟那般不中用。謹記父王教誨“杜絕黑虎軍作亂”的同時,該有的合縱連橫還是得有。完顏匡此人,完顏君附不光看好他名聲好,更看重他實力強。
而在林阡看來,曹王派狠辣的君附而不是寬仁的君隨前往鄧唐后方,動機絕對不單純,或許曹王是想在不影響南征的底線上,從一定程度對豫、郢兩家都假道伐虢只不過林阡很難通過區區一份情報就把握出曹王的那個“度”。
金軍內部暗流洶涌,宋軍卻不能掉以輕心,一則,河東之戰完顏永璉和仆散揆連續兩次用“不和”的幌子麻痹過宋軍,這幾個王府在局內斗得再狠,完顏匡都未必不到局外用這第三次,而且完顏璟是否真的病重也有未可知;二則,這樣的多方角逐,形勢并不穩衡,隨時都會決出勝負然后由獲勝方整合對付南宋,這“隨時”,宋軍一定要反應得過來。
故此,目前身處鄧州的洛輕衣、青城大弟子,唐州的穆子滕、彭義斌,鄧唐之交的吳越、李思溫,全都在做緊鑼密鼓的戰備,間或同完顏匡及其三路部下驅兵接仗,同時也趁這機會好好地拓展據點;而另一廂,不管是身處郢王府的黃明哲,抑或是深陷敵境的莫非,都是情報戰所系的關鍵“掩日”,他,是中線戰場最不能懈怠的那一個。
莫非也確實不曾懈怠,一方面是他職責所在,中線的海上升明月務必盡快充實,一方面,是雨祈的病情令他輕松不起來,唯能以不停地做事來沖散心緒因此初來河南的那兩日,暫住在豫王南陽宅邸的他,真是連軸轉地一會兒作為掩日去聯絡下線一會兒作為準駙馬去安排黑虎軍,一會兒、一會兒不,是一邊、一邊。
細作,都是如此,活不出自己。
隴上月,淮南月,明明同一片,為何看著截然不同劍閣雨,南陽雨,本非一場,為何淋著一樣。
遠去,都遠去了如兒,不知為何,初見此地山嶺起伏、河谷縱橫,甫一聽到那些彷如埋伏在空氣里的民歌,我便意識到,這是個全然陌生的世界
不只如兒,就連雨祈,都變成了回憶。每當孑然一身穿過街巷、單影孤人進出軍營,他都被現實提醒,那個如影隨形語笑嫣然的小跟班,蘇醒的可能性已經微乎其微,如今這一切全都是為他所害
天明后,外面雖下著大雨,他卻還是借故出了府,沒有別的原因,郢王妃隔三差五歇斯底里,哭得他倍感抑郁,不得不出來呼吸新鮮空氣。
“完顏永功你還我雨祈來”“我寧可自己死,也要換她活著”“雨祈,醒醒看看母妃”呵,現在知道呼天搶地了那為何這些年來都嫌棄她臉上掛著那契丹女人的笑人都是這樣賤,擁有的時候不珍惜。
他打心底里排斥郢王妃,但這口惡氣卻不能出,攥著的拳頭又松開,沒別的原因,他是莫非,是掩日,終究不是黃明哲,不能過多地代入那虛構人物的感情。
所以就這么出來了,渾然不顧府外連綿的秋雨。很快,雨幕就將他視線混淆得模糊,睜眼閉眼,全是雨祈過去的音容笑貌。從她出事的那天起,他就知道今后陪伴他的將會是一生的懺悔、歉疚和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