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說起契丹起義是完顏永璉的軍功之始、人心所向的第一步,誰料背后竟藏著這樣的苦楚。”宋恒長嘆一聲,“我聽母親講過,完顏雍一直活在完顏亮的威逼之下,他的妻子早年被完顏亮看上,為了保住他的性命自盡殉節,所以完顏雍的奪權篡位一定程度上也是為了給她報仇。完顏雍深愛這位發妻,稱帝就追封她為后,再也不曾立過旁人。曹王給殺母仇人辦事,大逆不道,也難怪完顏雍那般動怒、不喜歡他了。”驀地就生出同病相憐之感,“想不到,他也是個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
“完顏雍的另外七個兒子,血統都不是純正的女真族。”寒澤葉聽了這凄美的愛情故事之后,居然沒有動容,繼續說,“鎬王和郢王一母同胞,鄭王、衛王和潞王一母同胞,他們五個的母妃都是渤海人;豫王的母親是契丹人;夔王的母親是漢人。競爭帝位,漸次地沒有資格。”
“也就是說那個夔王如果想登基,得把前面八個都干掉。”宋恒笑,“不過,鎬王、鄭王都獲謀逆罪死了,豫王也病死了,剩下的最有可能性的,也便只有郢王、衛王和潞王。”
“傳聞中,衛王過于懦弱,潞王排序最末、年紀最輕。所以郢王確實是最有可能繼承他侄子大統的。當然,前提是完顏璟駕崩時沒有子嗣。”
“難怪他急,夜長夢多。”宋恒領悟,“完顏璟正值壯年,多寵幸幾個妃子,完全可以生出來繼承人。”
這也是吟兒說“中線沒有內容”的原因,比夔王還沒戲的小豫王,只能作為郢王府的附庸罷了,說什么中線有三王爭斗,實際上只有郢王和曹王兩家嘛。
夤夜,心腹匆忙將密信送呈帥帳,郢王挑燈讀完,都沒意識到披風才披一半。
不可表現出坐立不安,只能隱忍著如坐針氈。
自己幾斤幾兩,自己不會掂量原先,有個堪稱千古一帝的父皇,又有八個出類拔萃的兄弟,還有個善于權謀的侄兒,完顏永功本就沒想過要去奪什么帝位,安安穩穩地“腹有詩書氣自華”,天生的“勇健絕人”那就用在騎射打獵也不錯啊。
規行矩步了數十年,和完顏永璉的鋒芒畢露自然是形成了鮮明對比。他自知不可能如曹王一樣承擔安內攘外的重任,一開始也只求勤勤懇懇地守成。
可事實證明,不是你與世無爭了旁人就不會來暗算你。當那個喜好猜忌叔伯的侄兒隔三差五就想找茬,圍繞在皇帝身邊的奸佞小人主動作為先鋒代勞,逼得他完顏永功養成了人前沉默少言嚴肅冷厲的性格,只有在私底下尤其見到雪舞雨祈時才會流露出真心的笑。
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十二年前,鎬王完顏永中以“謀逆”論處,其妻子兒女或被殺或流放或為奴仆,包括謝曉笈、謝清發在內的王府高手全然流亡,身為其一母同胞的完顏永功,如何不受到牽累多番掙扎,好不容易撇清所有關系,卻也可以說是被幽禁了十年。
這十年飽經風霜,一顆心流離失所,不知何時起他決定不再隱忍、不再蟄伏既然活該是要被欺辱的、怎么都是要被算計的,那何不穿起鎧甲提起刀槍固若金湯
好在,有的是時間經營,更好在,完顏璟依稀得到了報應,連續幾個兒子都沒活過三歲,大統居然眼看著要留給他的叔伯繼承
一旦你身處漩渦的中心,自然有人要來托著你、推著你,只因有追求的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只要完顏璟駕崩時都無后,論排行,論血統,除了那個經歷特殊的曹王之外,郢王都是下一任皇帝的最有力競爭者。
既然受了謝清發“五岳”的波及吃了不少苦,那當然也要從他那里嘗回些甜頭,所以從決定暗結朋黨、爭奪帝位的第一刻起,完顏永功就沒少教黑虎軍和五岳私下往來,河東大亂時期,更借助“和鎬王是一母同胞”的關系,輕輕松松得到了丁志遠。和后來對黃明哲一樣,他覺得丁志遠可以信任,“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曾想過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像常牽念建議的那樣審時度勢、因勢利導、按部就班,不料,那個對政斗其實不算精明的完顏永璉,不知怎么地就注意到了他、看出來了他想做什么,很快就采取行動來壓制,兩年前先跑到河南借著吊唁名義帶走一大批豫王府高手不說,去年河東大亂的掃尾階段,也沒少清剿那些和黑虎軍暗通款曲的丁志遠麾下。
是的,這兩年完顏永璉都是采取“壓制”的,既然不善于政斗、索性就以“下明棋”的方式告訴他,你別亂來,你沒希望,你省點力氣。
人都是這樣,有時候會被壓得灰心喪氣輕言放棄,可只要那顆爭強好勝的本心還在,一旦有了契機,便又會精神抖擻。就像今年六月本來不慎觸犯了喬裝成謀士的圣上,他都已經做好被曹王全殲的準備了,幸虧圣上為了制衡曹王拎得清,一紙詔書傳到郢王府給了他逐鹿隴陜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