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地,他們都用戰績洗刷了父恥,“聯盟有一吳一越,聞吳越者嚇破膽,聞越風者心驟寒”“文暄臨事靜氣、莫非應戰淡定”,他們是公認的抗金聯盟中堅,于林阡的征途無處不在,合作的戰役數不勝數,譬如夔州歃血為盟,黔西共打八陣,川北同伐蘇降雪
那不僅是兄長,還是戰友,更是支撐,他就算自己死,也斷不可能出賣吳越啊
可作為一根斷了線的風箏,宋軍根本不會他辯解的場合,他們不可能知道他僵臥孤村為吳越之死落了幾晚的淚,他們自顧不暇誰會有心情來探索來理解他這樣的一個罪犯他更預感到,自己很可能永遠失去了為國戍輪臺的機會因為,好像都用不著他掩藏他是細作了,這天連常牽念都來問他“我聽宋匪有傳言,你是細作,你就是莫非”
還需要掩藏什么,宋軍以行動表明了一切,他們自己已經全招認了居然,有言論直指驚鯢變節、“驚鯢就是莫非”,這算什么卸磨殺驢恩斷義絕完全不顧他還在敵境潛伏的事實
還是說,那只是萬中之一的謠言罷了他是不是該與宋軍絕對互信,他們不會那樣齷齪可是,他們從九年前就是那樣的不分青紅皂白
“謠言罷了,常大人,宋匪找不到人歸罪,想象力兀自豐富。”白天,他必須守口如瓶。被誣陷不是背叛的理由,那時他還想嘗試著做好一個細作,如果有可能的話
夜晚,艱難困苦,既為了瀆職自責,又為了不屬于他的罪名焦慮,那邊的爛攤子全都沒法收拾,這邊的責任擔負又悉數找了上來,愁緒千重,心思凌亂,此身仿佛非他所有,與窗外的風雨一樣飄搖。
一聲微響,無人聽聞,他卻意識到,有個絕頂高手潛入了他暫時寄居的民家,陰霾天色,非得擦亮一絲火光才能相互看清,他的前途、他的心,其實都和這火光無異。
“程掌門”他不知以什么心情來面對程凌霄。
終于等到程凌霄來,卻沒想到等來的不是審判,而是判決,倒是和宋軍的表現吻合
“將有關掩日和驚鯢的一切,全都交還給我。”程凌霄冷厲開口,不容余地,對一個可能變節的細作,多事之秋如何能留有半點余地。
“我”他無法辯解瀆職,但“我不曾變節”
“我也不希望你和前一個掩日一樣,你是我親口向盟王舉薦的。”程凌霄語氣中全是舍不得,怎么可能不給他機會辯白,“我今日不殺你,是因為我覺得變節與否,該由你向盟王親口解釋,由他先行判斷論處,但在此期間,若海上升明月再出半點差池,必然將你殺之而后快。”
因為鄧唐死難同胞無數,作為全部證據對準的罪魁禍首,他被最欣賞他的人親手逼出了海上升明月“好,我,不會再過問”也好,懸了這么久的刀,總算由程掌門給了他一個痛快
他其實也有過舍不得,不是眷戀這細作生涯,而是這為了主公效力、為了家國效命的光榮,奈何他只能被迫接受這個“走”的結局。還能如何賴著不走他早該明白的,他再怎么想留下,宋軍哪怕說過萬分之一的“驚鯢就是莫非”,他也斷然做不了海上升明月了。
秋意愈濃,晨霧迷離,南陽全境飄起細雨,此間人事仿佛仙境,失去了一切價值的他駐足在這民家的竹屋上,遠望著那些陌生的、曾流離失所、又其樂融融的諸色人,一時失神,僵硬轉身,透過窗回看屋子里還沒睡醒的雨祈。
雨祈,或許你說的才是對的,該致力于天下的一統、種族的相融,應放下國別的偏見和仇恨,那么我,確實就不能再當細作,不該對那個位置有留戀。雨祈,你是希望見到太平盛世的女子,怎會希望我繼續敵視和欺騙你的父親此刻的我既然再無別的使命,就當為了你,為枉死的無辜們,將郢王他救出來,歸向眼前這般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