阡吟加快速度去到那宴席上,林阡當下分辨出最后說話的人,是八年前與他在江西瓢泉冰釋私仇的辛稼軒。如今重逢,仍舊是淡然一笑。
另一個一邊與各位長者見禮,吟兒一邊打量,韓胄的幕僚里,依稀有賀思遠父親、尉遲雪父親當年秦向朝身邊圍的一群人,貪污的貪污,連坐的連坐,倒是這些不溫不火的,后來因為在積極抗金的政治立場上搖旗吶喊或濫竽充數而受到拔擢,一躍而為丞相面前的紅人。如果秦向朝沒死,那他可能也會升到如今這個位置吧。
辛棄疾年過花甲,早已百病纏身,雖介懷戰備不足,卻抵制棄械投降“齊襄公復九世之仇,況我與金不共戴天”
那邊還有個看上去將近八旬的老人點頭“老夫也是那句話,楚雖三戶能亡秦,豈有堂堂中國空無人”
林阡吟兒皆是一愣,立刻意識到他是何人,又驚又喜又是遺憾,李君前離席太早,竟錯過了和自己偶像陸放翁的會面
“陸老先生”那人正是主戰派的代表人物陸游了。
“江湖中人,不是該稱呼前輩”陸游笑得隨和。
辛棄疾對他們說,陸游年事已高去不了前線,就把自己的兒子送上戰場。
“當真是男女老少都在出力呢。”吟兒被這股熾熱而強烈的抗戰情緒包圍著,先前難得產生的一絲懷疑也一掃而光。
雖然年紀上要小一輩,但辛棄疾的病明顯比陸游重得多,看得出病入膏肓、時日無多,否則像他這樣的豪杰之士,不可能從抗金的前線退下。
可今日,為了支持韓胄繼續抗金,他還是撐著病體來了。不知他有否想到,會和林阡重逢于臨安。
“勝南,我還記得,八年前你與我慷慨地論功名。”離席之后,辛棄疾由林阡推著輪椅,兩個人默默地在廊上行了一段。
那年林阡回答辛棄疾,功名之小,名利權勢,榮華富貴;功名之大,恢復失地,一統河山。我與飲恨刀,不信太平策,只愿整乾坤,功從少年立,名向身后拋。
“后來,辛前輩連夜填了一首詞贈予在下。”八年后,他仍是那清雋的黑衣少年,眉間的亦正亦邪卻少了,“壯歲旌旗擁萬夫,錦檐突騎渡江初。燕兵夜銀胡革錄,漢箭朝飛金仆姑。”
“還是老樣子,永遠不背下半闕。”辛棄疾笑起來。
“不背。”林阡固執地說,他心里,辛詞沒有下半闕。
“勝南,謝謝你。”辛棄疾隔了半晌,說,“我聽說了你這八年的經歷,雖不能親臨前線,卻重溫了自己的少年時。醉里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里分麾下灸,五十弦翻塞外聲。沙場點秋兵。”
辛棄疾也不背下半闕了。
“不,該說謝謝的是在下。”林阡與他停在走廊的末端,“八年前,若不是您觸動在下認清定位,勾銷私仇,也不會有今時今日的林阡。林阡真正站在抗金的第一線,是從夔州之戰開始的。”看著庭前安靜的雨落臨安,忽憶山東的晦夜殘恨,“家母在山東之戰,為了保護在下,自盡于金軍圍攻中,她對前輩,雖未原諒,卻也釋然。”
“不愧是昔年義軍中人。”辛棄疾感慨著這段仇恨的流逝。與此同時湮滅的還有舊時光。
“辛前輩,您對丘丘大人,有何看法”他知道,尋找戰狼不是葉適一個人的責任,作為主和派的領袖之一,丘才剛上任兩淮宣撫使就放棄泗州等地退守盱眙,雖然言行中也有愛國之心,但是也不排除是裝的,丘是最接近戰狼的人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