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有林阡亂打,后有激流席卷,失血過多的段亦心,毫無意外瞬間落水。
她雖在豫王府排名第五、各種兵器都精通,偏巧不擅游泳,何況本就身負重傷奄奄一息一旦沉入江中,便去鬼門關前走了一遭。
浪潮洶涌,電閃雷鳴,昏暗中先是魂悸魄動其后心驚膽戰,緊接著,絕望,麻木,寒冷,刺骨,“好冷”僅剩的披風都已被風浪吹遠,她失去意識前,呢喃出這最后一句。
卻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好像又沒那么冷,依稀被誰從漫天遍地的水龍里搶回了性命,誰,是父親嗎本能地依偎去追索溫暖,一刻,兩刻,很久,終于不再心弦緊扣,閉上眼安然地松開了手。
“活著還沒完”那人以命令的口吻對她吼,聲音如強烈的陽光沖破陰翳,因為他,耳畔的江水慢慢從喧嚷變得空靈,因為他,她的心越來越安靜,身體越來越柔軟,因為他,半點不用擔心,可以放肆地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好像醒過卻不在這個時空,魂游到仿佛千世萬代之外,輪回了整整一圈才被那人急切的呼喚拖回原點“段女俠”誰在叫我
怎可能是父親一驚而醒,魂才附體,早不記得她是怎么幾乎身無寸縷地獲救,轉過頭卻看見果然是那個男人隔著幾步全身濕透,而她,竟也囫圇穿著落水前被強行撕脫的襦裙,此時盡管破碎不堪,總算身上有所遮蔽,然而如果遇上無恥之徒,只怕還會覺得猶抱琵琶半遮面。
她向來嚴厲、冷傲、以高高在上的姿態示人,何曾有過這樣的羞恥遭遇,就算那人是林阡也不可以不,她最怕那人是林阡
近來宋軍關于“主公藍衣初戀”的流言頗多,大抵都是覺得像她這樣的才貌雙全,只能配如他那般的梟雄然而,不管他是否同道,到底是有婦之夫她不堪其擾,特意換成黃衫,就是想要與他保持距離。誰料天意弄人,越躲越來,卿未晚趁人之危動手動腳便算了,哪想到他林阡打起架也竟然沒頭沒腦本來她只是怕被他看見胸腹傷口,結果好像是看光了。
“段女俠,你醒了。”林阡瞧見她醒,面露稍許喜色,倏然就轉成尷尬,“實在抱歉,在下那一刀實在太魯莽了”
她環視四周,好像是個偏僻的洞窟,她正睡在火邊、外衫還在烤干,而他卻在好幾步外另生了火,想必是怕人誤會損她名節,故而寧可穿在身上烘干可是那又如何此地沒有第三個人,她這身襦裙還是他給她穿的所以這小子追進江浪前還沒忘要順手牽起她的衣物是嗎“你倒是自信,一定會救到我”她不堪再想,郁悶至極,極力保持威嚴,向他漠然發問,從他身上濕漉的程度可以看出,其實時間并沒有過去多久。
“啊,因為在下水性極好。”沖入江浪之前他太匆忙忘記帶腦子,只記得她很介意地說過“別碰我”,一心想著女子當然是名節最要緊,所以他告誡自己一定要帶上她衣裙,將她救上岸后也是一邊幫她止血一邊立刻給她穿戴,穿衣取暖同樣也是為了救命然而那些衣裙本就破碎還進了水,貼在她身上更顯出曲線玲瓏。饒是他那樣的目不斜視坐懷不亂,也不禁對著她的身體怔過一怔,那一刻他想起了一個美麗的身影,雖然模糊,好像也是這樣的自帶幽香,那柔軟的嬌軀曾在他懷中流連纏綿,盡管為了他遍體鱗傷,可在他眼里,每一寸肌膚都如雪似玉油然而生悲愴之意,若不是段亦心需安置救命,他險些當場哭出聲。
他素來尊敬段亦心,小時候在摩天嶺的迷宮里與她初遇,心里就對她留下了一副女英印象,從沒想過叱咤風云如她,竟會像今夜這般在他臂彎里荏弱得像個女嬰。后來他一路抱著她狂奔不休,總算在這西陵峽的山腰尋到處洞窟生火此刻看她好些了故而輕松回答她,卻不知這樣微笑著云淡風輕地回答更加沒帶腦子。
“你”她實在不知是氣是急,又不能對他氣對他急,畢竟他腕上的傷還是她咬,百味雜陳,才剛起身,便又仰倒,天旋地轉,他眼疾手快即刻上前將她扶穩“這是經脈倒行”她恍然這是她為了打死卿未晚而亂運內力的后果,可那時她猝然臨死已經說不出半句話,就在她半昏半醒再度性命垂危的時候,他二話不說抵住她心口就給她運功逆轉經脈救人的第一刻當然是把人當作麾下小兵看待的,不假思索選擇心臟只因那是最快的療傷途徑。片刻后發現她又一次臉色大變,他才意識到他又失誤,但那時顯然已覆水難收,手與她胸口只隔了一層薄紗卻不能動“對不起,段女俠,在下不是有意”百口莫辯,臉上一紅。
“沒關系”她強裝冷漠,言簡意賅,摩天嶺迷宮里,她也被他救過命,不過當時萍水相逢,她有很多實話沒對他講心念一動,現在不也還是萍水相逢嗎心亂如麻,她素來嚴肅的臉,不敢抬。
他滿心都是愧疚之意,卻不得不緊貼她的身體,唯恐差一絲氣力都會害她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