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越看越滿意,越看越喜歡。
兒子的眼光果然不錯,這一點像自己
顧燕飛自然注意到了皇帝打量的目光,抬眼朝皇帝的方向看去,嫣然一笑。
兩人的目光在半空中靜靜地相接。
皇帝看顧燕飛的第三眼,注意到了她的眼神。
還未及笄的小姑娘卻有著一雙睿智的眼眸,明亮得似乎能看穿人的靈魂,那眼神宛如浩瀚大海,又似乎布滿璀璨繁星的夏夜夜空,廣袤無垠。
皇帝微微一怔,他還記得太祖皇帝曾跟他說過一句話“見過星辰大海的人,又怎會甘于點點熒光”,這個小丫頭給他的感覺,就像是一個見過星辰大海的人。
有趣。
皇帝優雅地捋了捋胡須,忽然看著顧燕飛的眼睛問道“小姑娘,你覺得剛剛這一曲如何”
皇帝眼里的笑意又深了幾分,歡喜中藏著一絲慈愛。
這小丫頭看自己的眼神中有敬,但無畏,就仿佛他與常人并無差別。
“嬌娘出的題是戰爭。”顧燕飛一彎唇,頰畔微現梨渦,正色道,“戰爭不該是兒女情長的傷別離。”
她評的不是庾朝云的琴藝,而是指對方這一曲不夠切題。
說話間,顧燕飛目光在皇帝的眉心轉了轉,雙眸分外幽深,靈氣逼人。
真是大言不慚庾朝云以及她身邊的幾個姑娘家皆是不悅地蹙眉,看向顧燕飛的眸光仿佛帶了刺。
大太監趙讓附耳對著皇帝低聲說了一句,皇帝雙眉一挑,拈須又問顧燕飛“丫頭,你們這是在斗琴”
才說到第二句,皇帝對顧燕飛的稱呼就從“小姑娘”變成了“丫頭”,透著幾分莫名的親昵。
兩鬢斑白的鳳陽敏銳地聽了出來,放下茶盅也朝顧燕飛看去,雙眸精光四射,身姿挺拔如松,沒有半點龍鐘老態,鳳威猶在。
“回皇上,確是在斗琴。”顧燕飛落落大方地起了身,應道。
庾朝云也從琴案后起了身,屈膝帝福了福,纖纖玉指捏緊了袖口,恭敬地說道“皇上,臣女想問顧姑娘覺得戰爭該當是如何”
頓了一下,庾朝云意味深長地問道“莫不是西渡錄”
西渡錄是一出戲,講的是一段前朝往事。
百年前,西戎大軍揮軍東去,前朝大軍節節敗退,當時在位的暉宗皇帝向西戎人投降乞憐,卻被西戎人所俘虜,最后還被流放到了西戎的四國城,短短幾年內就受辱而死。
庾朝云故意對著顧燕飛提起西渡錄,自然是在暗指顧策當年投敵的事。
空氣中隱約閃現針鋒相對的火星。
豈有此理韋嬌娘霍地站起身來,想說什么,卻被顧燕飛按住了手。
顧燕飛看著庾朝云的眼神又清又冷,微一轉身,向著皇帝與鳳陽道“戰爭自然不是傷別離”
“戰爭應當是踏青霄”
顧燕飛對著皇帝福了福,信步走到了琴案前,與琴案另一邊的庾朝云四目相對,似笑非笑地勾唇道“庾姑娘,我來告訴你什么是戰爭。”
最后一個字落下的同時,顧燕飛隨手一撥琴弦。
“錚”的一聲琴音響起,清清冷冷,仿佛來自那遙不可知的虛無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