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額頭近乎虔誠地抵在了冰冷的地面上,整個人跪伏在地。
他的心頭既有塵埃落定的釋然,又有山雨欲來的凝重。
一陣如玉珠扣盤的輕笑聲蕩漾在空氣中,鉆入方懷睿耳中,方懷睿終心下略松。
楚翊隨手把剛剛拈起的那枚棋子丟進了棋盒中,淡淡道“五十年前,方鄴從太祖皇帝手中拿過了虎符。”
“如今這虎符能不能重回英國公府,就要看國公爺你的了。”
方懷睿聞言,絡腮胡又是劇烈地一顫,再次回想方才楚翊說的“疑人不用”,這一次徹底明白了。
他立刻表忠心“臣定不會辜負大皇子殿下的一片苦心。”
“退下吧。”楚翊一邊說,一邊又將那塊虎符拿在手上,隨意地墊了墊。
當方懷睿起身時,復雜的目光忍不住往楚翊手中的虎符停留了片刻,似心痛,似不舍,又似自責。
接著,他就垂首躬身,默默地退了出去。
從東暖閣出去后,方懷睿早已冷汗淋漓,從額角到脖頸再到后背全都濕噠噠的。
寒風一吹,他凍得渾身抖索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空蕩蕩的袖袋,一會兒想著那枚剛剛交出去的虎符,一會兒又凝眸復盤起方才發生的一切。
其實,從他方才交出虎符的那一刻起,他就等于已經做了抉擇。
失了兵權的英國公府注定會走上下坡路,從此變成普通的勛貴,有名無權。
他方懷睿若是沒有一絲血性,自可安享祖宗留下的富貴,可若他還想保住祖宗基業,有野心一展宏圖,那么,他也根本就沒有別的選擇。
富貴險中求,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方懷睿忍不住回頭朝東暖閣的方向看了一眼,一邊以袖口擦了擦冷汗,一邊嘆了口氣,心里是折服的。
以后他再不能三心二意,更別想置身事外地隔岸觀火了。
接下來是一場硬仗。
這差事他既然接了,那么,光是斬了可不行,他總得做得漂亮點,也算是他給大皇子的投名狀。
出宮后,方懷睿就帶著十來名天府軍親兵親自去了一趟北鎮撫司,求見錦衣衛指揮使何烈,表明他奉大皇子之命任今日行刑的監斬官。
何烈早已得了宮里的口信,令人把關押在詔獄的庾思和上清二人轉交給方懷睿。
托舅兄的福,方懷睿此生第一次拜訪了傳說中堪稱人間地獄的詔獄。
錦衣衛的“詔獄”可不是什么阿貓阿狗似的小人物就能被關進去的,能被關在這里的要么品級夠高,要么犯的事夠大。
置身于陰氣森森的牢房,方懷睿心中不無嘲諷地想著。
一個錦衣衛打開了其中一間牢房的門鎖,面無表情地說道“國公爺,庾思就在里面。”
牢房里的男子本來背手而立,聽到動靜,連忙轉過身來。
“妹夫”
庾家主庾思一看到英國公,不禁喜形于色,激動地高喊出聲。
他被關在牢房里已經足足七天了,頭發依然是一絲不茍,梳得整整齊齊,但身上的衣袍變得皺巴巴的,仿佛咸菜似的散發著一種古怪的氣味。
即便如此,庾思的腰板仍然挺得筆直,既高傲,又狼狽,周身透著一種極致的矛盾。
“”方懷睿簡直一個頭兩個大,額頭一陣陣的抽痛。
事到如今,他已經不指望能把庾氏要回去了,更別說庾家主的認親了。
庾家就像是貪婪的血蛭,這些年一直在吸食著方家的血。
庾思激動地上前了兩步,眼里只看得到方懷睿,又道“你是不是來接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