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有了這番談話后,尚柔整個人像活過來了,再不是苦大仇深,昏昏噩噩的樣子。
她和姊妹們在一處插花點茶,孩子有長輩和乳母女使照應,自己就敞開心胸,重溫了一回未出閣時候的愉快時光。
當然,陳家死了妾室的消息,并未在上京流傳,最后給了盼兒娘家一筆豐厚的銀子,這件事就了結了。
不過其中內情,還是被綏之打聽出來,讓妻子白氏轉告尚柔,說“妹夫顧念那個念兒,明明查出口信是她命人傳遞的,掌刑的婆子之前也與她房里女使私下往來過,卻點到為止,沒有再深挖下去。想是因為跟了他多年吧,明知道其中有鬼,還是把事情壓下去了,到底人死不能復生,倒不如保全活著的那個。”
尚柔正和姊妹們做四合香,拿綢帶襻起袖子,站在桌前捏著戥子稱香料。聽見白氏的話,并不覺得意外,漠然說“我早就料到了,我這正室娘子還不如他的通房有頭臉,我是可以報官查辦的,他的通房就算背了人命,他也照樣心肝肉似的護著。”
幾個妹妹都抬眼看她臉上神情,唯恐她動怒,輕聲勸慰著“長姐別生氣。”
尚柔見她們滿眼關切,自己也不因在陳盎面前受冷遇而難過,反倒感動于姊妹之間的情誼,便浮起一個笑容道“我好得很,也不會生氣。嫁進侯府三年,什么稀奇古怪的事都見過,哪里會在意這點小事。”
肅柔把倒進石臼里的沉香和檀香一齊碾碎,淡聲道“其實早就能料到事情會如此,既然姐夫舍不得處置那個侍妾,留在家里也好。”
寄柔憤憤不平,“那個念兒這次拾著一條命,至多收斂上十日八日的,往后必定更加得意,郎主可是為了她,把人命官司都按下去了呢。”
尚柔心里明白,這就到了肅柔說的,借力打力的時候。自己是體面的正室夫人,何必同婢妾一般見識,那婢妾不是愿意演么,給她一個更大的舞臺,替她配上搭戲的伴兒,到時候惡人自有惡人磨,不必臟了自己的手。
跟著姐姐學制香的映柔,把預備好的龍腦和麝香也加進了石臼里,杵子碾動的當口,濃郁的香氣開始慢慢飄散。
綿綿在一旁揣手看著,也不來幫忙,只是湊嘴道“一個妾室罷了,真怕她反了天吶。”一面看著臼里的香粉感慨,“麝香的市價,如今越來越高了,我聽說極品麝香千金難求,誰手上有香料鈔引,當下正是拋售的好時候。”
綿綿到底長于商賈之家,在做生意方面很有頭腦。只是閨閣里的女孩子,手上至多有些金銀鈔引,什么茶鹽、香料之類的難以涉及,要用的時候打發人上鋪子里采買一些就行了,制香而已,用度也不會大到哪里去。
綿綿自覺沒有說錯什么,可寄柔又來和她打擂臺,陰陽怪氣說“我們哪里比得表姐,家財萬貫,隨身帶著家私呢。”
綿綿又挨了擠兌,氣呼呼看了她半天,最后還是決定讓她一讓,轉身在一旁的圈椅里坐下來,探著身子和肅柔搭訕,“上京和幽州制香都成了風氣,據說那些買不起香料的窮人還造出一套山林四合香來,那香方兒姐姐聽說過嗎”
肅柔哦了聲道“我在禁中聽中黃門說起過,說是拿橙皮、荔枝殼、梨渣、甘蔗滓曬干共研成粉,再調以梨汁搓成丸陰干,燃起來有股清淡的果香味。”
綿綿聽了托腮嘀咕“橙皮和荔枝殼勉強有點香味,梨和甘蔗又是個什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