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書珺正在醫院等著搶救,王嬸趕緊過來接宋望寧。
“我們也經常交代他啊,不能喝酒,不能喝酒,喝酒誤事,你看這事弄的,他這人哎”
宋望寧捂著臉,眼淚從指縫中一顆一顆掉落“王嬸,你說,我爸他會走嗎”
“不會不會,”王嬸安慰她,“都說好人短命,壞人長命,你爸可不是好人,老天得留著他的命,看著你考大學呢。”
她啜泣著,才勉強從喉嚨里擠出來幾個字“那就行。”
還沒到八點,恰逢早高峰,車如流水馬如龍,旭日東升,冷風颼颼地吹。這是宋望寧最難熬的一天,原來,這才是她的世界末日。
問清楚手術室位置,她飛奔一般往病房走,臉上的淚水凝結成淚痕,她看到了沈書珺,一個搖搖欲墜的沈書珺,癱坐在走廊上,像失了心的布偶。
記憶深處一片斑白,妹妹離去這天,沈書珺也是這個模樣。
手術室的燈熄滅了,沈書珺擦了擦眼淚,撐著地面站起來,醫生摘下口罩“不好意思,我們已經盡力了,節哀順變。”
宋望寧差點昏死過去。
明明是電視劇里發生過無數次的情節,走廊的燈光、窗戶,手術室的外景、門牌,醫生冷漠又麻木的臉,她都熟悉的倒背如流,怎么這劇情如今到了她身上。
卻是不能承受之痛。
宋國軍被蒙上了白步,從手術室推了出來。
宋望寧站起來,不死心地掀開白布,看了他最后一眼。
她的口水連成絲線,頭發也亂糟糟的,神經緊繃著,跪在地上,喊了最后一聲“爸爸”
有多久沒叫過這個稱呼了。
可喊起來依舊如此的熟稔,畢竟喊了十八年啊。
他有再多的不是,可終究是他把她撫養長大。
宋國軍靜靜躺在那里,儀容已經被清理干凈,臉龐散發著不正常的白,嘴唇也白,緊緊抿著,雙手自然地垂在兩側,關節膨大,手上有一層厚厚的繭,似乎只是睡了尋常一覺。
可他不會再醒來了。
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宋國軍被推走,推到太平間,像宋國軍這么愛挑事的人,會不會嫌冷
可他沒法張嘴再罵人了。
有小護士跟沈書珺交代,讓她等會兒領取死亡證明,然后就可以去殯儀館辦理火化了。
宋望寧覺得可笑。
昨天還好端端的人,怎么這會兒就沒了
宋望寧莫名想到了小時候的事情。
那個時候,宋國軍還只是一個老實本分的工人,他年輕時也努力過,不過后來走了歪門邪道,嘗到了甜頭,便一直想走下去。
宋國軍那時候在廠子里當流水工人,他是最能干的,每個月業績都是第一名,廠子離家也近,那時候廠子里福利好,中午的小炒很美味,宋國軍就騎著車回家,把小炒帶給宋望寧和沈書珺,自己在旁邊啃饅頭就咸菜。
下午發了那種白色的新式小點心,他也不吃,用衛生紙包起來,下班之后帶給宋望寧。
宋望寧笑,他就將她舉到頭頂。
那時他只是一個年輕的爸爸,宋望寧坐在他的自行車橫梁上,笑聲如銀鈴在顫顫搖顛。
這些記憶遙遠而模糊,宋望寧都快忘記了。
她是有被他疼愛過的。
后來,日子漸漸過得好了,宋國軍變了,越想賺錢就越是賠錢,越是賠錢就越想賺錢,如此循環往復,被拉入地獄。
宋國軍這人就是嘴壞,上次在醫院,氣得宋望寧牙齒都在打架,可她回想這些年,宋國軍并不重男輕女,至少沈書珺生出兩個女兒,他從未有怨言。
舌頭無骨,卻能殺人,宋國軍便是用自己的惡言惡語,抹殺掉了宋望寧對他的敬重與愛。
宋望寧恨他,卻又在這一刻原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