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洲抱住她,小聲地說“當然可以等來了,又沒找到遺體,一定可以等來,寧寧,你要振作起來。”
宋望寧接過她遞來的紙巾,擦拭著眼睛,鼻梁,嘴唇,仿佛又重新找到了力量“是啊,我要振作起來,我要等著他回來。”
她用一生的時間等鶴歸。
二零一八年冬天,宋望寧在上班的路上暈厥過去,被送到醫院。
江蕪第一時間趕了過去,主治醫師面容沉重“她這個情況多久了你們也不知道讓她早點來醫院,她得住院知不知道”
江蕪如遭雷擊。
原來,宋望寧從沒有戰勝抑郁癥,她給她的確診單是假的,只是為了讓她放心。
宋望寧開始住院,每天都有精密的儀器監管著她,她大把大把地吃藥,開始發胖,也經常對著窗外發呆。
她喜歡看窗外的梧桐樹,她不哭,總是笑。江蕪想不明白,她能從梧桐樹中看出什么,她沒問過。
病房里沒有任何尖銳的利器,每次江蕪削蘋果都小心翼翼,倒把宋望寧逗笑了“我又不會自殺,你那么小心干什么”
“我只是生了病,不會想不開尋死的。”
江蕪緊緊地抱著她“寧寧,你不許離開我,你是我未來孩子的干媽,我舍不得你。”
黃昏的顏色如麥芽粘稠,宋望寧笑容輕盈透明“我也舍不得離開這個世界。”
這個沈如鶴生活過的世界。
她哪里舍得。
“江蕪,我只是覺得不應該。”
“什么不應該”
“沈如鶴愛上我,不應該”
江蕪捧住她的臉“你怎么能這樣想”
宋望寧喃喃自語,像在念經“我媽說得沒錯,我就是命硬,我妹被我克死了,我爸被我克死了,就連我喜歡的人也被我克死了”
“沈如鶴不應該愛上我的。”
他應該擁有大好前程是,所有的陽光、雨露都應該為他存在。
她是浮塵,也是淤泥,呼吸之間,都是骯臟。他們本有云泥之別,她就不該走進他的人生,是她毀了他的一生。
宋望寧抱著頭,又哭了,一邊哭一邊喃喃“我這一輩子,沒做過一件好事,渾身都是罪孽。我媽拋棄我也是應該的,江蕪,聽我的,你也離開我吧”
“我會聽你的話,好好活下去的。”
江蕪瘋了一般搖頭“寧寧,你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宋望寧答應過江蕪不會離開,可她還是離開了。
沈如鶴卒于二零一五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宋望寧卒于二零二九年十一月二十二日。
他們做到了,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多么浪漫的誓言,世間鮮有人做到,他們做到了。
征求了沈如鶴家屬的意見,他們葬在一起,以永恒的姿勢。
宋望寧死于一場大火。
她出院之后,又回到原來的老房子生活。一個人靜靜生活,經過醫生證明,她的抑郁癥治好了,身體也沒有其他的疾病。
江蕪想不通,為什么治好了,卻偏偏還是走了呢
根據警方的通報,是因為老舊家電年久失修,出了事故,加上回春路那一代基本無人居住,荒無人煙。
發現的時候已經晚了。
但是沒有人知道,火災究竟是意外,還是人為。
出事之前,宋望寧跟江蕪住了幾天,她照著鏡子,撥弄著頭發,似乎還是當年的少女,惆悵地嘆了口氣“江蕪,我眼角長皺紋了。”
“正常啊,過了二十歲就會長的,我早就有了。”
宋望寧搖頭“可是我不想變老。”
少年站在門外,面容年輕而英俊,背著光,身形頎長,精致的五官被陽光暈染得模糊,可她一眼就能認出他來。
他和他們相愛的時候一樣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