剃度當日,方天特意起了個大早,從管事師叔那兒摸了把溜尖的剃刀,偷偷跑上殺戮峰,去找菜瓜師叔。
齋戒日期間,所有禪開放山峰,山麓以下可隨便參觀。
殺戮禪是個例外,上去得由師兄們領著,就怕遇到修岔了氣的弟子,來個一命嗚呼。
方天走進演武場,一眼就逮住了人群中最打眼的菜瓜師叔。
他盤腿坐在臺上,脖子掛著一串慘白的指骨項鏈,腿上放著一根錯金長棍。就那么閉著眼,面無表情,一身血雨腥風的氣勢鎮住了所有人。
方天晃了一圈,在場的弟子不多,但所有人都缺了小指。
他心頭怔了怔,猛地扭頭看向菜瓜師叔,他脖子上的指骨項鏈
不愧是菜瓜師叔,牛逼
方天擠過人群,溜到菜瓜面前,說明來意,恭敬地遞上剃刀。偷偷抬眼,瞅見他疑惑的眼神,方天有些失望,他肯定忘了他們驚心動魄的相遇。
殺戮禪的弟子們圍成一圈,看好戲一般看他們。
一位弟子看戲不嫌事大,喊道“菜瓜,上啊,別用這把破刀,當年西瓜堂主給你剃頭的那把柴刀呢拿出來給新弟子剃個頭”
聞言,所有人開始起哄,一把柴刀被扔上臺,立在地面,比方天還高。
方天不禁后退一步,上下打量著柴刀,刀鋒的光芒閃著了他的眼。
柴刀剃頭,他不知該稱剃頭的西瓜堂主是個狠人,還是站著不動的菜瓜師兄是個狠人。
菜瓜提起刀,眉眼微沉,掂了掂,眼里劃過一絲滿意,他混不在意地掃了一眼方天。那眼神,仿佛不像在看人,而像在看砧板的西瓜。
他語氣波瀾不驚,開口道“剃嗎”
方天咽了咽喉嚨,握緊拳頭,沉下心,閉眼大喊,“剃”
菜瓜師叔當年都剃得,他怎么剃不得
他可是要冠上“面瓜”道號的男人
冰涼的刀尖挨上頭皮,貼著鬢角劃了一圈,冷冷的刀背時不時擦過耳尖,方天有一股從腳底升騰而起的涼意。
他脊背僵直,忍不住打了個哆嗦,打到一半,被菜瓜師叔一把按住肩膀,死死抓住了。
他抽了抽鼻子,這可是菜瓜師叔,殺戮禪的禪子,他要相信菜瓜師叔的技術。
方天垂著頭,看著黑色的發絲一縷縷落地,嚯地有了一種出家的實感。
他不禁回想起,繞了這么多圈,邪修、魔門,他最終居然成了從未想過的佛修禿驢,真是荒誕不羈的命運。
這時,一名殺戮禪弟子步履匆匆地趕來,對著眾人,表情悲憤地大喊道“執法堂傳來消息,齋戒日一過,西瓜師叔就要回來了。”
那人語氣里的沉重,方天忍不住琢磨,要是他老爹死了,他也會這個語氣。
此話一出,演武場的空氣凝固了一瞬,眾人表情大變,噔噔噔,清脆的武器落地聲此起彼伏。
砰砰砰,還有絕望的跪地痛苦聲。
那一個瞬間,方天突然慶幸自己準確的直覺。
這份直覺,讓他一眼挑中了邪修招攬弟子的茶肆。小巷混戰中,讓他及時躲進人偶的袍子里。被強硬拉去無相魔門招新時,讓他看準時機,及時逃脫老爹的魔爪。迫使他去了明鏡臺七次,終于在最后一次選上。
正是這份直覺,此時救了他的命。
感覺到身后菜瓜師叔的氣勢不對,方天心神一凜,忙不迭地蹲下抱頭,一片冷色的刀光閃過他的眼,一條血線噗嗤而出,后腦勺隱隱作痛。
菜瓜師叔手一抖,在他頭頂留下了一個碗大的疤。
如果沒有順從直覺,恐怕碗大的疤就要落他脖子上,直接原地升天,就地輪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