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家那筆爛賬沒有解決呢。
初六那天,李家人上門就圍著邱婆子訴苦,語氣委婉,其實想邱婆子還錢,被邱婆子強硬的態度震懾住后,又開始哭窮說日子難過,幾個孩子快死了,話里話外又想借錢。
說實話,比起劉家開門閉口直接談錢的爽快,李家陰險得多,態度看著謙卑,實則倨傲,說話連譏帶諷,聽得人很不舒服。
邱婆子叮囑他看著青桃,莫將自己掙的混進公中,否則以李家人的厚臉皮,借給李氏五兩能說成五十兩。
青桃收起碎銀,低頭說,“我都記著呢,這些錢要給爹交束脩的,不走公中的賬。”
她背靠門,風吹得她幾根碎發隨風輕晃,譚秀才心軟了一地,忍不住打趣道,“你就不能盼著爹考個好名次省去束脩”
府學束脩是有等級的,名列前茅不僅能省束脩還能得錢,如果成績掉尾巴上翻身就難了,他不想將重擔壓在青桃身上,夜夜熬燈讀書。
青桃抬起頭,豎起右手大拇指,“爹爹肯定能行。”
怎么看都像是句敷衍,譚秀才甩甩頭,“吃飯吧。”
桌上無聲,譚秀才丟下筷子就回屋繼續去了。
夜,靜悄悄的。
邵氏收拾碗筷,青桃就跟進灶房,舀了小半盆面粉,慢慢往里添水,將面粉打濕后抱去旁邊擱著,然后放平砧板,把切碎的肉倒到砧板上,兩只手握著菜刀往下剁肉了。
這些天生意好,做的包子是年前的兩倍,光邵氏剁肉揉面壓根來不及,兩人交替著來,手臂酸疼得顫抖沒有舒服過。
灶房就一盞油燈亮著,照得母女側臉柔和。
邵氏洗了碗,擦了灶臺,把筷子放進碗柜邊的筷筒,就和青桃換了位置,她剁肉,青桃搟皮包包子。
面團是邵氏下午揉好的,冬天氣溫低,這會兒才見膨脹,青桃熟練的握起搟面杖,低低說起何樹森的事情來。
話經她的嘴,自然沒有好的。
“我就說何叔是看爹耳根軟好欺負,拜托爹幫忙放不下身段,把話遞到爹嘴邊要爹自己往下接,你看他找其他人,又給錢又給鋪子的”青桃還記得何樹森早先談到這個話題的態度,說自己的難處而不開口求人,拉他娘出來頤指氣使的,像譚家必須幫他們似的,什么人哪。
青桃說,“我也不是看上他那點錢和鋪子,就覺得他心眼多,跟二嬸娘家人沒什么兩樣。”
李家人深諳說話之道,字字帶刺,句句扎人,陰陽怪氣的嘴臉無人能及,連邱婆子都說不過他們,一直黑著臉不搭理人,何樹森和那群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邵氏低著頭,影子在墻上亂晃,良久才出聲,“他不是那種人。”
“那他是哪種人”青桃語氣很平靜,沒有半絲不快。
邵氏有些意外,每次聊起何樹森青桃都不高興,不由得抬眸看了她眼,見青桃專心搟皮,又低下頭去,努力搜尋詞匯,初見何樹森是他來家里找譚秀才,不湊巧譚秀才去了書鋪,因平時沒人來,又看何樹森穿著儒雅,她先說了句相公不在家,去書鋪了,何樹森笑著退后半步,顧及男女有別,他沒進門,身姿挺拔的站在門外,眼神清亮又有神的朝她拱手,聲音仿佛山里野果子落地的聲音,咚的,砸在她心上。